九月三十日这一晚,与寻常的日子相比,颇有些不同寻常。
至少对于七皇子府来说,十分的不同寻常。
这一夜,夜色凉如水。
顾轻衍带着安易宁来到七皇子府,看守七皇子府的禁卫军这一夜换了当值的人,悄悄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避开了七皇子府后门口,顾轻衍的马车在这一特定的时间悄悄地从七皇子府的后门口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与顾家老宅有几分相似,虽然没有数百年沧桑的世家大族底蕴,但却一样的安静,静的连府内巡逻护卫的脚步声也听不见。
安易宁坐在马车里,在马车进了七皇子府后,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看了一会儿,拽了拽顾轻衍的衣角,小声问,“小姑父,这里就是七皇子府吗?”
顾轻衍点头,“嗯。“
安易宁又问,“那我一会儿就要见到七皇子了吗?”
顾轻衍又点头,“嗯。”
安易宁有点儿小兴奋,“听小姑姑说七殿下人很好,品性端正,德行极好,而且文武双全,规矩虽重,但是礼数教养皆……”
顾轻衍:“……”
他忍不住打断安易宁的话,“你小姑姑夸了他这么多话?”
安易宁:“……”
是啊,小姑姑夸了七殿下好多好话。
他看着顾轻衍,车内小颗的夜明珠虽不明亮,但也能看出他脸上不悦的神情,相处这些时日它算是明白了,他这个小姑父就是爱吃醋,只要小姑姑夸了谁,他就吃味谁。
哎,他一个小孩子也很是为难,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他扁扁小嘴,立即改口说,“小姑姑也就只是夸了七殿下这么两句而已,夸小姑父您的最最最多呢。说您是他心心尖尖上的人呢。”
顾轻衍弯起嘴角笑。
安易宁无语地没眼看地撇开头,他大概也许可能懂了,小姑父如今就喜欢抓住他的漏嘴故意引诱他说一些小姑姑夸他更夸他说喜欢他的话。
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也就他干得出来。
安易宁小小年纪叹了口气,老父亲一般地憋了半响,才又被好奇心拉了回来,对顾轻衍问,“小姑父,一会儿见了七殿下,我该叫什么呀?”
顾轻衍温声说,“论辈分算起来的话,好像是你应该叫他表叔。”
“好像?”
“嗯,大约就是这个。”
安易宁:“……”
小姑父这么聪明,也不会论辈分的吗?这好像大约听起来怎么觉得不靠谱?
马车从后门进了七皇子府后,走了一段路,越过二门,直接进了楚砚的院子。
老南阳王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家的小曾孙了,想的很,早就等在了院门口,见马车来到,立即走上前。
安易宁挑开车帘,高兴地喊了一声,“曾祖父。”
“哎哎哎。”老南阳王老脸乐成了花,“曾祖父的小乖乖,曾祖父都想你了。”
安易宁:“……”
曾祖父这个老头是在七皇子府憋闷的狠了吗?要不然第一次见面都没这般热情的喊他小乖乖,如今竟然这般激动的喊他小乖乖?
安易宁自觉自从跟在小姑父身边,已经被他的各种奇葩拧巴弯弯绕绕的心思给锻炼的成长成为大人了,还被称作小乖乖,他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顾轻衍低笑一声,“深秋的夜晚天气凉寒,安爷爷在屋子里等着就是了。”
“无碍无碍,我这把老骨头,整日里用好药养着,已经硬朗了些。”老南阳王把安易宁抱在怀里,举了个高高,然后才将他放下,问,“你们来时没弄出大动静?”“
“没有。”顾轻衍摇头,“安爷爷放心。”
老南阳王点点头,招呼二人,“小七在书房和幕僚议事,我让人去喊一声,你们先跟我进屋。”
顾轻衍点点头。
老南阳王牵了安易宁的小手,问安易宁这些日子在顾家都做了什么?
安易宁红着小脸蛋一一作答。
老南阳王放心地点头,“嗯,挺好,不错,果然你小姑姑做的对,跟着怀安你能学许东西。“
安易宁心想着可不是能学许多东西吗?这般跟在小姑父身边几年,待他长大了,好的坏的怕是都会跟着小姑父学个全,尤其是小姑父动心思耍手段别扭拧巴奇葩的各种绑住喜欢的女孩子的手段,都能每每让他瞋目结舌。
哎,小姑姑就是被他这一张脸和各种手段给绑住的。
楚砚来的很快,比老南阳王、顾轻衍、安易宁三人想象的快。
三人几乎刚坐下茶水还没喝一口,便见一个人影带着暗夜里的凉气一阵风一般地吹进了院子吹进了屋。
房门推开,楚砚微微带着些喘的站在屋门口,发丝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略过老南阳王,略过顾轻衍,目不转睛地定在了安易宁的小脸上,一时间目光定住,久久没动。
老南阳王瞧着叹了口气。
每一个熟悉极了安启辰的人,与安启辰交好的人,见到安易宁的第一眼都是这般。
他住进七皇子府七八日,也是第一次瞧见楚砚这个失了镇定淡定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楚砚才动了动,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安易宁面前,对他用极轻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易宁看着楚砚,心里想着,这个人就是七殿下吗?他怎么没有小姑姑说的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常年板着脸面无表情啊?他明明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尤其是一双眼睛里,各种情绪。
他还不太会观察揣摩各种情绪,但这种情绪,他自从被小姑姑带回安家,见了曾祖父,见了崔叔叔,见了沈叔叔,看到过许多。
激动、克制、压制情绪、不敢置信。
他乖乖地给楚砚见了个礼,脆声说,“我以前叫安易宁,如今叫顾易宁。”
楚砚抿了一下嘴角,“姓安?你的父亲是谁?”
哪怕心中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他还是想确定一遍。
安易宁脆生生地说,“安启辰。”
楚砚眼眶一红,难得地蹲下身,一把将安易宁抱在了怀里,哑着声音轻声微哽地说,“你父亲叫安启辰,你爷爷是我外祖父,你小姑姑是我表妹,你祖母是我母亲,你该叫我什么?”
安易宁憋了憋,“小姑父说叫您表叔?”
楚砚点点头,“嗯,叫表叔就对了,我是你亲表叔。”
安易宁:“……”
哎,这个亲表叔看起来有点儿傻啊,自然是亲表叔了,他也没有几个亲表叔。
楚砚抱着安易宁的小身子,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与他平视,“你今年多大了?”
“八岁。”
“一直在哪里?”
安易宁歪着头,颇有些骄傲地说,“我和我娘被小姑姑藏在了一个地方,以前连曾祖父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呢。”
楚砚微笑,夸赞道,“你小姑姑真聪明。”
老南阳王:“……”
顾轻衍:“……”
安易宁默默地瞥了顾轻衍一眼,见顾轻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喝着茶,又默默地转回头,看着楚砚。
楚砚摸摸他的脑袋,这才站起身,对顾轻衍道,“外祖父初来时,便与我说,你会带一个人让我见见,没想到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顾轻衍微笑,“宁儿以后便随我待在京城了,以后要劳烦殿下照看的时候会很多。”
楚砚拉着安易宁坐下身,“大表兄的血脉,我自然不遗余力。”
老南阳王接过话,“当年啊,启辰埋骨沙场后,他的未婚妻清灵要殉情而死,幸好小丫头察觉不妙,及时赶去了许家,救下了清灵,大夫诊脉时,发现已怀有身孕……”
老王爷将安华锦隐瞒安易宁的经过如实地告知了楚砚。
京城有顾家,有楚砚在,安易宁哪怕有一日露面在人前被人探究彻查身份,有顾轻衍和楚砚联手相互,也是不怕的。
楚砚听完还是那句话,“表妹真是聪明。”
顾轻衍大体能察觉到楚砚每逢提起安华锦时语气略微的不同,到底那日宫宴之日还是在他心里落了痕迹,不过人已经是他了,他还是得感谢楚砚心地纯正没有在那等情形下趁人之危。
他淡笑地问,“七殿下对于平叛五峰山,可有好的法子了?”
楚砚摇头,“还不曾。”
顾轻衍温声道,“五峰山若是与朝廷硬杠,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硬攻不是什么好法子,不如智取。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七殿下听听看?”
楚砚坐正身子,“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