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泰尔正是菲德尔曼公司的总裁,此前霍特比是与斯泰尔联系的,声称可以为菲德尔曼介绍一个中国客户,当时斯泰尔非常高兴,还许诺事成之后给霍特比一份回扣。不巧的是,冯啸辰一行到伦敦来的时候,斯泰尔却因为私事暂时离开伦敦了,临行前让公司的技术总监,同时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芬尼来接待这群中国客人。
芬尼是搞技术的,凡事都从技术部门的角度出发,他觉得额外开发一种新的工控模块太浪费时间,而且也与他目前正在做的事情相冲突,所以拒不接受中方的要求。霍特比无奈,只能让芬尼把这件事向斯泰尔做个汇报,期望斯泰尔能够从公司经营的角度出发,慎重考虑与中方的合作问题。
一行人从菲德尔曼公司出来,霍特比悻悻然地跑到冯啸辰面前,向他道歉,说自己事先没有与对方充分沟通,导致出了这样的岔子。冯啸辰却是不以为然,淡淡说道:“没关系的,我想芬尼先生很快就会想通的。”
“我马上和斯泰尔先生联系,向他说明这件事的利害,我想他是会知道该怎么办的。”霍特比说。
冯啸辰想了想,说:“也好,你说过,斯泰尔先生是你的朋友,这件事还是应当跟他说一下,给他一个机会。芬尼先生或许是离这个世界太远了,根本就不知道今天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是的是的,我想……一定是这样的。”霍特比连声地附和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芬尼的作派,霍特比是很熟悉的,这也是绝大多数英国人或者说欧洲人的作派,称为一种老爷作风也不为过。可今天的欧洲已经没法再做老爷了,像菲德尔曼这样的公司,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什么老牌帝国主义企业的样子。相反,冯啸辰所代表的中国企业,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手里攥着大把大把的钱,已经拥有了市场的发言权。
冯啸辰说愿意给菲德尔曼公司一个机会,这句话说得霸气侧漏,把一个市场新贵的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作为一名英国人,霍特比对于冯啸辰这种霸气自然带着几分不满、几分嫉意,还有几分羡慕,但是,他现在是冯啸辰的雇员,屁股只能坐在冯啸辰这边,心里再多的民族情绪也抵不过冯啸辰给的高薪。
“啸辰,你觉得菲德尔曼会屈服吗?”王伟龙在一旁对冯啸辰小声地问道,他和冯啸辰说的是中文,倒也不怕被霍特比听见。
“如果他足够识时务的话,我想他会屈服的。”冯啸辰说。
王伟龙说:“其实,这位芬尼先生说的情况,我们事先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国外有很多公司是不为其他企业定制产品的,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发新产品,用户根据他们提供的配件规格来设计自己的整机产品。芬尼说的那三种模块,我们也是研究过的,如果菲德尔曼公司坚持不能按照我们的要求提供其他的模块,我们用那三种模块也能将就,就是产品的设计要做一些调整,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杨海帆在一旁插话说:“老王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也了解过。欧洲有很多老牌的公司的确是挺顽固的,过去我们搞装载机、挖掘机、泵车这些新产品的时候,曾经和不少欧洲的配件厂商联系过,请他们按照我们的产品要求设计新的配件,大多数企业都表示不同意,说他们的配件是有规格的,不能改变。每次到最后,我们都只能按照他们所提供的配件规格来修改我们的设计。”
“是这样吗?”冯啸辰笑着问,“如果是双罗、希曼兹、普迈这些大公司找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设计新配件?”
“这倒不至于……”杨海帆苦笑道,“人家毕竟是大公司,这些配件企业肯定是要照着他们的要求提供配件的。”
冯啸辰一摊手,说:“这不就对了吗?说到底,还是谁的实力更强的问题。如果整机企业的实力强,配件企业就得照着整机企业的要求提供配件。反过来,如果整机企业的实力弱,那就只能照着人家提供的配件来改自己的设计。”
“是这个道理。”杨海帆点头认同,他向冯啸辰问:“那么,啸辰,你觉得我们算是实力强,还是实力弱呢?”
“当然是实力强。”冯啸辰不假思索地说,“我刚才跟芬尼说了,我们可以订购2000套模块。这年头,除了咱们,还有哪个国家的企业能够一下子订购2000套控制模块的?”
王伟龙说:“啸辰,你这就是偷换概念了?人家说实力,说的是技术水平,你说的是采购量,这能是一码事吗?”
冯啸辰反驳道:“老王,你听谁说实力是指技术水平?你的技术水平是世界第一,但一年只能卖两台泵车;我的技术水平是世界倒数第一,但我一年能卖200台泵车,你说谁的实力强?”
“你这是强词夺理!”王伟龙笑着斥道。不过,冯啸辰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能够一口气订购2000套工控模块,绝对是一个大客户了。做企业的,还真不在乎客户的技术水平如何,有钱的就是重要客户,没钱的就没有话语权。
过去罗冶、辰宇公司到欧洲来采购配件,人家不放在眼里,说到底就是需求量小,人家不屑于为你服务。这些年,中国的装备产品开始进入国际市场,凭借价格上的优势,占据了不小的市场份额。产品销售量上升了,对于配件的需求量自然也就增加了,不知不觉之间,中国企业也开始成为配件市场上的大客户了。
作为大客户,自然就可以享受到大客户的待遇。这次出国之前,冯啸辰就明确提出,要理直气壮地要求国外配件企业为自己量身定做合适的配件,在价格上也应当享受优惠,要有一种“客大欺店”的霸气。对此,王伟龙、杨海帆都有一些不适应,大家刚刚见过的这位芬尼先生,显然也不适应。
“没关系,他们会慢慢适应的。”冯啸辰信心满满地说道。
与菲德尔曼的初次接触结果不尽人意,冯啸辰并没有因此而责怪霍特比,只是让霍特比抓紧时间联系一下斯泰尔,看斯泰尔是不是也和芬尼一样,死守着英国贵族的傲气,不愿意低头。冯啸辰表示,如果斯泰尔也不愿意低头,那么这件事就算了,世界上并非只有菲德尔曼公司一家能够设计这类工控模块,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手里有钱还愁没人上赶着来卖产品吗?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霍特比领着冯啸辰一行,又走访了十几家英国企业,商谈不同配件的采购问题。与这些企业的谈判情况各不相同,有些企业听说大客户上门,极尽谦恭,满口答应中方的各种要求;有的企业则和菲德尔曼那样,表示自己没有兴趣为客户定制产品,自己生产的产品规格就是这些,爱要要,不要滚……
遇到后一种情况,冯啸辰倒也不恼不急。有时候冷飞云、黄明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冯啸辰还要反过来劝慰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
霍特比向冯啸辰承诺马上和斯泰尔联系,但鉴于斯泰尔因私事请了假,不在公司,所以霍特比只能是在斯泰尔的座机上留了言,请斯泰尔回公司后务必过问一下有关中国人访问菲德尔曼公司的事情。
霍特比倒不是找不到斯泰尔的手机号,而是觉得斯泰尔既然请了假,那么现在就属于私人休假的时期,打电话谈公事属于侵犯私人权益的事情,这在欧洲的企业里是比较忌讳的。霍特比想到这些的时候,难免又会联想到自己的中国雇主。包成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从来也不关注是不是休息时间,反过来,包成明也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如果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不管是节假日还是深更半夜,霍特比都可以给他打电话。在中国人的概念里,似乎并没有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的区分,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够快速追赶上来的原因之一。
斯泰尔是在冯啸辰他们造访菲德尔曼公司的三天之后才回到伦敦的。他办公室的电话里已经攒了几十条留言,其中当然大多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听到霍特比的留言时,斯泰尔打了个激灵,他掐断了电话录音,马上把芬尼喊到了他的办公室。
“斯泰尔,你回来了,你的事情办好了吗?”芬尼见到斯泰尔的时候,关心地问着。他们俩是合伙人,关系是非常近的。
斯泰尔点点头,说:“都已经办好了,谢谢你的关心,芬尼。对了,芬尼,在我离开的这几天里,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也没有。”芬尼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事情也没有?”斯泰尔狐疑地看了芬尼一眼,然后问道:“我听说,来了一些中国人,想和公司合作?”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把他们打发走了。”芬尼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