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拿着装着衬衣的纸袋,紧走几步下了楼梯,朝着商店大门而去。正当他刚刚离开大门正要下台阶之际,忽然间被撞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的袋子就掉在了地上。同时边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与之传来的还有一声尖叫。
他吃了一惊,正要起身,忽然见眼前撞到的是一位妙龄女子,穿着本地常见的澳洲款女装坐在地上,裙子翻起,露出两条小腿。一只手正揉着腰部,恶狠狠瞪他。
见他望过来,这女子双手往脸上一捂,大声哭叫起来:
“臭流氓啊!抓流氓啊,你这个色狼……下流坯……”
陈霖惊得目瞪口呆,他哪里见识过这个!他是商家子弟出身,平日里最忌招惹女色。不要说未婚的少女,便是街边老妇也要拉开距离错身而过,为得就是避免口舌是非,影响声誉。
没想到自己刚来临高,就摊上这么一档事。他到底年轻,顿时慌了手脚,双手乱摇:“姑娘,姑娘,我没有,我不是……”
“这端端正正的小伙子,不学好,当街调戏妇女!”
“看他的模样是个明国人!”
“看模样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欺男霸女惯了呗。”
“我大宋可不惯着他!”
“抓到警察局把他屁股打开花!”
“看他白白嫩嫩的,屁股一定也……”
“嘘,乱说什么!你和他也差不多!”
听到耳畔的种种议论和周围愈来愈多的围观群众,陈霖完全懵了,正不知所措间,耳畔忽然有人低声道:“还不快跑!”
陈霖一激灵,起身便要冲出去。然而他刚跑出去几步,人群便轰然大喝:“抓流氓啊!”“有人调戏妇女”,接着又有人叫:“有人拐卖女子!”
众人齐声喝道:“打!”
这下陈霖魂不附体,只一个劲的想着“跑”,没想到还没跑出十几步,便被人围住,拳脚如雨点般而下,陈琳总算还记得当初家中一个老账房说得话,在外面被人围殴跑不了的时候要双臂护头,身体蜷缩护住胸腹和下阴。
幸好围殴的时间不长,便传来了警哨声。
“不要打人!不要打人!”外面响起了驱散人群的声音,“大伙快散开,散开!”
几个商场雇佣的请愿警驱散众人,将已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霖从地上拉了起来,为首的警察一看他的模样,皱眉道:“看你也是个体面人,怎么干这样的丑事!到警察署去一趟!”
请愿警办不了案件,当下便将他移送去了博铺警察署。
陈霖此刻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着几个警察摆布。一路被押到了警察署收监,等候讯问。
“什么?猥亵妇女?”值班警官皱眉道,“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混蛋这么有雅兴?”
他的头此刻又开始疼了,连续十五个小时的值班和各色人等的扯淡已经让他的激素水平下降到最低,血压升到了最高。
还有一小时就下班,这会又来这么个货色!
“看样子是个明国人,还挺有钱的。”送人来的警察报告道。
“当事人来了没有?”
“来了,可是后来说女孩子身体不舒服,受了惊吓,先回去了,说明天再来。”
“明天就明天。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警官听说事主没来,当下一挥手,“先给他做个笔录,关一夜败败火。明天等事主来了再说!”
吩咐完毕,协理员打了一个哈欠,给自己灌下了一杯浓茶,揉了揉眼睛开始撰写今天的值班纪要。
陈霖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拖来拽去,如今到了警察署才回过神来。这是惹上官司了!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明白那女子为什么要陷害他,但是眼下的局面有多糟糕他还是明白的。先不说他已经误了欢迎晚宴,连带着还身陷囹圄。
然而,不论他如何解释自己没干坏事,警察总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把他带到了讯问室。
“姓名。”
“不是,差爷,这是误会!”
“闭嘴!问什么你答什么!”
“陈……陈霖……久雨不停的那个霖……”
“什么久雨不停?”
“是,就是上面一个雨……”陈霖知道和公门中人没什么理可辩,只能忍气吞声的说。没想到这警察刚扫盲不久,写字颇为吃力,连写了几遍都觉得不对,骂道:
“你们这群读书的鸟人!字造的这般复杂!看我不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陈霖闻声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他真得来一个大耳刮子。他听人说过六扇门里的种种花样,虽然也听闻澳洲人警察和大明的衙役捕快不同,但是自古官心似铁,王法如炉,落在公门手里,大概率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最后,还是陈霖自己写了名字。
“……广州来得?怪不得!”警察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看来是有钱人。”
“小人是个行商。”
“行商就可以调戏妇女了?!”
“没有,没有,小的是冤枉的!”
“冤枉个屁!人家大姑娘自己伤损名节来冤枉你!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我大宋律法的厉害!”警察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
“小人真得是冤枉的。”陈霖这下体味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他连连分辨:“小的今日才到临高……”
“刚到临高就调戏妇女了?”
“小的没有啊。”陈霖欲哭无泪,“小的是随广州工商代表团来的临高!差爷若是不信,一问就知。联系的干部叫陈小兵……”
他这么一说警察倒是重视起来了--这件事他在本周的社情通报上看到过。万一要真抓了“元老院的客人”,警察署是没权自己处理的。只见这警察眼珠一转,问道:“你既然是从广州来得,下榻在哪里?”
“我就住在博铺的茉莉旅社……”
这下,引得警察哈哈大笑。陈霖不解道:“小人说得句句是实,房卡还在身上……”
“你既然是代表团成员,岂不知代表团下榻在龙豪湾旅馆吗?什么时候又住到茉莉旅社了?我看你这家伙很不老实!”警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劝你明白些,这里不是明国的衙门。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反省,等着罪有应得!”
陈霖欲哭无泪,又分辨说房间不够云云。这警察也懒得和他废话,把带到了拘押室内,不由分说叫他把身上物件都掏出来做了登记,又把他的裤带腰带都收了去,打开一间栅栏门,把他关了进去。
“你先在这里蹲一宿,等明天事主来了再处理。”看守警察急着下班。
“差爷!差爷!我写个条子,麻烦您请个人帮我送到龙豪湾旅馆!他们知道的!”陈霖提着裤子,在铁栅后看着背手离去的警察的背影绝望地叫道。
同室的几个在押犯一个个凶神恶煞,一看便不是好人。还有个酒鬼躺在长凳上鼾声如雷。这一夜,陈霖一夜未眠,在拘押室里战战兢兢,不敢阖眼。一闭眼就想起从前听说的种种班房中犯人的故事。什么非刑折磨,什么拳打脚踢,什么年轻俊俏的犯人会被j奸……
总算一宿无事。天色微明的时候陈霖反而睡着了。待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同室的囚犯已经换了几人。醉汉也不见踪影。
他在惶恐不安中等着“过堂”,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午间看守给他一块硬如石头的干粮和一杯热水。陈霖见这看守年岁大,眉眼也很和善,便趁机问道:
“差爷,我什么时候过堂?”
“过堂?”看守摇头,“你就是昨天哪个调戏妇女的?”
“唉唉唉,我没调戏她!她诬陷我!”
“进到这里的人,哪个不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看守笑道,“你少安毋躁,等着。”
“还要等多久?”
“反正只要没定罪的,最多关你七十二个小时。你已经过了一天了,最多再等两天就能过堂了--说不定都不用等这么久。你放心好了,你这是风流小罪过,大约是判十二记鞭刑,打完了就能走人了。屁股疼上一周就好了。”看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差爷,差爷,能不能求你帮个忙,托人帮我送个口信,重谢!重谢!……”
“送口信?你进来的时候没登记通知送达人吗?”
“没有……”
“那你就说,我帮你登记上。”
陈霖如获救命稻草,赶紧把陈定和他在龙豪湾旅馆的房间号告诉了看守。
“麻烦差爷寻个人帮我送信……”陈霖因为被搜了身,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用最诚恳的语气说,“这位陈老爷是我的叔叔,送去了他一定会重谢的。”
“好,我帮你安排一下,这帮家伙怎么做事的!”看守说罢,自顾自的走了去。
陈霖坐在拘留室内,度日如年,只等着叔叔和陈小兵等人来救自己,然而左等不来,右等没消息,眼看着暮色渐临。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叔叔到底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