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没那么简单,这样的人我见过,别人是越打仗越能打,他们是越来越不行,很快就会在战斗中伤亡,”李冬久经战阵,看得多了,“越是怕,越容易出错,出了错就会挂彩。”
“真要受伤了,我们就给他一个身体不适合服役的结论叫他退伍。”
“也好。就这么办。但愿他有这个运气。”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李冬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高亢急促的军号惊醒。他大吃一惊,这是“敌袭”的信号!
他一骨碌掀开身上的军毯爬了起来,捡起武装带边往腰上系。边跑向胸墙。营地里整个中队乱成一团,衣衫散乱的士兵们匆匆忙忙的往脑袋上扣帽子,拖着步枪往各个班的指定阵地跑去。
李冬爬上昨晚用挖壕沟的泥土堆起来的瞭望台,罗茂已经在上面了。看到他过来立刻示意他敌情方向。
“大概有三百人。不是官兵。”
李冬拿起望远镜。石涧周边的山挡住了东升的太阳,此时随着日头升高,拂晓晨光越过山顶驱散了河谷中的晨雾,把趁着夜色偷偷靠近的敌军身影暴露了出来。山口前聚集了数不清的人马,稍加一数就达三百人以上,后续的人还在往这个狭小的平原里涌,仿佛源源不绝。细细看去,这些人大多无铠甲,打得是杂色的旗号。武器、服饰混乱――的确不是官兵。
“看后面的扬尘,后续还有部队。”
“快去镇里向吴连长报告!”
“梧州中队,以我为中心集合!快!”
“步枪队出列!”
口令声此起彼伏,衣冠不整的军官四处飞奔,将同样睡眼惺忪的国民军士兵们归拢到一起整队。
从难不成是昨天的土顽扬家庄的乡勇来了?从俘虏的口供里,他们倒是的确能派出这门多人马。但是他们昨天连吃了两个败仗,损兵折将将近二百人,退回去休整还来不及,怎么会继续来进攻石涧?
他观察了下地形,现在他们的处境很不利,梧州中队孤悬在最北面的塘仔角,右翼是山地,左翼是国民军广宁大队的1中队,他们在绥江边的背靠半边岗的石涧堤一带布防。中间的道路就是两个中队的接合部。
李冬很清楚广宁第1中队是个少量老兵加大量新兵的新编中队,由于新兵比梧州队中多多的,战斗力根本靠不住。
伏波军第8营则集中在他们后面的石涧镇,后勤纵队和文职人员集中在绥江转弯处的头岗。
“让咱们在前面打头阵,这杨营长是怎么想得……”罗茂小声道。
“别说话!注意观察。”
李冬打断了部下的牢骚,他心里很清楚:杨增的部署是防御战中的通行做法:较弱的部队布置在第一线,吸收敌人的进攻动能;等到敌人的进攻被一线部队迟滞,失去冲劲的时候,二线的精锐部队再投入反击。
说起来是很高明的战术,但是在第一线吸收“动能”的部队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往往是伤亡惨重,有时候甚至全军覆没。
说起来,咱们国民军还是“炮灰”啊。李冬心里一阵不得劲,他赶紧把这“不绝对的忠诚”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大声命令道:“传令兵!你去和1中队的中队长联系,要他看好接合部,免得被敌人中央突破!”
说完,他放下望远镜,忽然看来艾布衣缩在瞭望台下面,一脸紧张的瞧着外面,他喝斥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自己的班?”
“报……告……”艾布衣说话的口齿都不清楚了,“我,找不到班长了……”
李冬四处一望,艾布衣的班部署在右翼靠近山地的地方,他一指方向:“就在那边,快去!”
艾布衣哎了一声,拎起步枪就要跑,李冬忽然想到自己的传令兵刚走开,万一有什么需要身边还得有人供他差遣。这个艾布衣到班里用处也不大。又叫住了他:“你!别回去了,跟在我身边!”
李冬来到靠近左翼接合部的地方,以敌人从中央突破。他瞧见艾布衣就在不远处,抖抖索索的端着步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大声道:“待会儿我检查的时候,枪管里不准再留任何东西!”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一里外集结中的武装――现在已经有五百多人了。这些突然出现的敌人手里只拿着些简陋的刀枪,没看到火器,队形也不整齐、不知是不是惧怕“髡人”连珠铳站得很稀疏;整体像是由很多小股组成,但股与股之间协调性不强,有些人等得不耐烦往前冲了一段,看别人没跟上就又回去了。
罗茂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中队长!我看这伙人象瑶民!”
“你怎么知道?”
“有个新兵说得,他是俍人,和瑶民打过仗!”
“衣服不像……”
“里面也有汉人,大概是土匪。他说瑶民作乱的时候有时候会和汉人土匪一起行动。”
“管他是谁,来攻打我们的都是敌人。”李冬拔出指挥刀,大声道,“各小队,稳住!没有命令不许射击!”
这股敌人绝不是他们这两个中队二百多人能解决的数量了,杨营长要他们“固守待援”,那就只能在这里死守。等着后面的伏波军发起反冲击了。
“今天怕是有一场恶战。”他对罗茂说。
“大不了一条小命送在这里呗。”罗茂笑了笑,显然不认为自己会送命。不过他身边的艾布衣却不这么想,浑身哆嗦的厉害。
李冬无心训斥艾布衣,作为指挥官,唯一的希望是伏波军的反击来得快一点,否则自己手下的弟兄难免“死伤惨重”。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一里多外正在不断到来的敌人。
好在敌人还没下定决心发起攻击,就在双方处于对峙中、局面一触即发的时候,变故发生了――他们左翼的广宁大队的1中队一见敌人众多,竟自作主张退出石涧堤,往半边岗撤退,试图倚靠石涧的栅墙作战,以得到镇上伏波军的火力支援。结果把整个梧州中队的的左翼暴露给了敌人。
“谁他妈让他们撤退的!”李冬看了差点没气死,“艾布衣!你追上去找他们的中队长叫他们回来!”
艾布衣追了过去。李冬大喊道:“全体都有!稳住!准备射击!”
“咱们也撤!”罗茂有些担心了,“退到半边岗那里,和1中队连一条线。”
“1中队这一撤,我们就成了‘殿军’,”李冬苦笑道,“现在我一声撤退,你信不信全中队都会撒丫子就跑?”
1中队能秩序井然的退下去是因为有友军在背后,不怕敌人追击。他们身后可是什么也没有。士兵心理上没有安全感,敌人只要一冲锋,全中队怕就要崩溃。
“这下可就凶多吉少了。”罗茂把步枪装上刺刀,“我带一个班到左翼去。”
“好,你去。可别把小命送掉了……”
李冬沿着胸墙走着,大声的鼓舞着士兵“坚守阵地”。但面临着敌众我寡的巨大压力,还是让人不禁想逃避。整个战线都跟着动摇起来。而瑶人也看到了防线的动摇,他们没错过这个机会,敌阵中一阵锣鼓声响过,立即发动了全线冲锋。
隆隆的脚步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步枪队却屹立不动,因为他们还没听到李冬的命令。在李冬的眼里,哪怕按国民军的标准,敌人的队形也过于散漫了,原本就稀疏的队列一冲起来被拖得更开,而且他们竟然在距离胸墙还有一里之遥就发起了冲锋,跑到半截速度便慢了下来。
“稳住……稳住……!”军士们不停地重复着李冬的命令。这时候从敌群中射出了第一排羽箭。
“紧靠胸墙!低头!”
国民军没有钢盔,只能紧紧的把脑袋低下,靠着胸墙。这个遮蔽战术十分有效,嗖嗖的箭雨下无人中箭。
马来的脑袋差不多快要钻进土墙里去了,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步枪,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十分恐怖,而落地时候的声音更是让他丧魂落魄。特别是四五枝羽箭几乎同时钉在距离他不到两丈远的地方的时候,几乎吓破了胆。
幸好他在八周训练里已经习惯了把纪律奉为神明,不敢动弹半分。不过片刻,又是第二轮羽箭纷纷落下。
李冬缩在胸墙后面观察着敌人的前进步伐。他们一点也不急躁,大队人马散开了慢慢的逼近胸墙,后面弓箭手一排又一排的轮番射箭。看起来指挥颇有章法。
一百米,八十米,等到敌人进入五十米的范围、5中队的兄弟们已经能看清敌人的相貌时,他们终于等到了队长的命令:“标尺50米!预备,瞄准!”
士官们齐齐应和的口令声中,步枪队急不可耐地将装好弹药的步枪对准敌人,较矮的第二排则把枪口从前排的空当伸出,避免枪声震聋他们――这个距离上以南洋式的精度也能打中。李冬瞄了艾布衣一眼,拔出砍刀用力劈下:“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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