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1630年的2月底。第二次全体大会结束没有多久。反围剿还没有开始,远征珠江更是遥远的事情。共同纲领颁布,机构调整,独孤案落幕。加上女仆养成计划,在1630年旧历新年前穿越集团完成了一系列举措。结果虽谈不上皆大欢喜,至少让大部分人满意了。在辞旧迎新的时候到来之际,似乎穿越集团已经放下了背上的包袱准备轻装前进了。
然而,在钱水廷看来这一系列的变动隐含的是更大的危机。用他危言耸听的话说:当权派有可能在法制的名义下,使集权统治制度化,合法长期化。照此下去有可能造成专制集团的出现和集团的内乱和分裂。
“这是新得土星共同体吗?”钱水廷在走向飞云号停泊的码头的时候暗暗想道。他站在黝黑的水边,烦躁不安的点了一支烟。第一批武装帆船舰队已经组织起来了。可以看到船上值更的水兵。港湾远处的工地上灯火通明,打桩机轰鸣,拖拉机的不时的发出柴油机的突突声。着是海军兵工厂的工地正在施工。
过去,看到这一切只会让钱水廷感到兴奋和愉快。此时此刻,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却笼罩着他――这愈来愈强大的国家机器正在构建起来,谁能担保它落在一小部分人手里,作为来压迫他们的工具?
他对第二次全体大会是不满的,在他看来,这二次全体大会只是一派当权派斗倒了另一派当权派,随后双方在妥协中又吸收了某些野心家。形成一个新得利益分配格局而已。表面上看似乎群众感到要求和利益都得到了满足,但是在深层次上权力不但没有被分散,反而有集中化,专制化的倾向。
他定了定神,把吸到快要烧到海绵头的烟头丢近了荡漾的海水中,随后快步朝着飞云号走去。
博铺的码头上,“澳洲人”带来的船只中,飞云号是第二抢眼的船只――圣船是以它的庞大无比而使人叹服,飞云号却是以它的漂亮的流线型艇身,闪闪发亮的华丽涂装而引人注目。
飞云号原本是一条供出租游玩的豪华帆船,自从钱家兄弟把它搞到手之后就改成了这个名字――用的是历史上那条著名帆船的名字。帆装是双桅四个三角帆。艇身长三十米,标准排水量一百吨。靠风帆或备用柴油发动机都可以达到十二节的航速。这个速度差不多就是圣船和渔船的经济航速了。用来充当巡逻艇其实也毫不逊色。
飞云号的上层是半敞开的大舱,配有酒。下层船中是厨房,前后分别是餐厅和起居室。主卧房在前,后面有三个客房,两个舱是双人床,一个舱是上下单人床。配双人床的三个舱都有两个可以从舱顶放下的单人床,而所有的床都可以收进舱壁或地板下。所以整条船最多有十四个床位,而四个舱房也都可以变成普通接待室。另外船内还有一个办公室兼图书室,一个储藏室,三个带浴室的全卫,一个半卫,还见缝插针的布置了很多储物壁橱。最底层除发动机房,油箱,水箱,煤气罐,发电机,海水淡化设备还有由船外太阳能电池板充电的UPS备用电池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空闲的储藏空间。当初偷运来的军火就是作为压舱物装在最底层的。
飞云号的整个空间虽然不大,但结构紧凑合理。如果用作聚会场所的话,最多的同时接待百十人。而将上层大舱前后的玻璃门全打开,和前后甲板连通,可以开五六十人的大派对。精制豪华的内装修,考究的灯具,再加上舱壁各处镶嵌的大尺寸LED屏幕,遍布全船的丽声音响系统。即使在穿越众离开的时空也是只有少数富人才能接触的奢华场所。
钱家兄弟当时之所以愿意花大价钱租下这条游艇,除了便于偷运军火之外,还有考虑到了另一个时空条件艰苦,生活设施缺乏下这条船可以充作一个浮动的生活基地--他们对一开始的生活设施不抱任何希望。
穿越之后,执委会为了表彰他们的带来大批军火的杰出贡献,将这条船留给北美分舵继续使用--于是飞云号就成了钱家兄弟两家人和周韦森的住宅了。
钱水廷走到飞云号的栈桥旁,天已经黑了,但是跳板还架设着――自从博铺遭遇过夜袭之后,李迪对所有夜间有人值班的船只都发出的告知,要他们在天黑之后收起跳板,关闭舱门,如果有条件的话,应该彻夜安排人员放哨。
飞云号当然没法安排人值班,但是它的泊位离港务办公室很近,差不多就在哨兵的眼皮下。在船尾的马灯照耀下,可以看到船上层的半敞开大舱的前后的玻璃门上已经装上了铁板――那次夜袭中这些玻璃门一部分被打碎,重新配上玻璃之后就在外层加了可拆卸铁制护板。夜袭的痕迹现在飞云号上还能看到许多:被炮子打瘪得外壳,被羽箭蹭掉的油漆……一些易损又暴露在外的部件已经被拆卸下储存起来――包括船帆和缆绳。
他几步上了船,门开了,露出了郑尚洁的半个面孔:“来就等你了”
钱水廷点点头,迅速的闪入了门内。
上层没有开灯,黑乎乎的。郑尚洁锁上了门,打开了手里的应急灯。
“大家都在餐厅里。你脚下小心。”她提醒了一声。
“为什么不开灯,黑乎乎的弄得鬼鬼祟祟的。”钱水廷觉得有点象地下党集会一样。
“不是你说得么?大家的生活水平都不高,宿舍还限电,我们堂而皇之的灯火通明影响不好。”
“哦。”钱水廷跟着郑尚洁小心翼翼的下到了二层。餐厅里,北美分舵的核心人员正等着他。
“大哥”“老钱”餐厅里的人打着招呼,里面就座的,正是钱水廷的老婆,百仞总医院的病理科兼妇产科主任艾贝贝;钱水协――钱水廷的兄弟,目前属于“基本劳动力”――主要干开车修车的活计,这也是他拿手的;郑尚洁,他的老婆,生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妇女合作社国有化之后就在李梅的合作社里任职。
最后一个是周韦森,他是生物学博士,现在在生物试验室里工作,主攻方向是疫苗。
“贝贝呢?”钱水廷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女儿。
“睡下了――今天疯玩了一天。”
周韦森拐骗来的门多萨小姐也在――门多萨小姐的汉语水平依然乏善可陈,又谈不上有什么实用性技能,这使得她在临高基本上无处可去,完全沦为了操持家务的家庭妇女。飞云号上的三家人的饭菜、打扫卫生全部都是由她这位英语言文学和拉丁语的双料硕士负责。所以北美分舵的三家人基本内上天天吃奇怪风味的中国菜。
除了操持家务之外,门多萨小姐在穿越集团里基本就是个混饭的,这次大会上一风吹之后也把她算成了元老,钱水廷和周韦森都觉得挺侥幸的。
餐厅里的灯光很暗,这是为了节约用电――船上的用电除了太阳能电池板提供一部分之外,大部分是从岸上的电力系统里接来得,为了在电力严重匮乏的时候为了避免人说闲话,大家都很自觉的尽量少用电器。
钱水廷说:“我们开会。”
这时候门多萨小姐用英语说:“我回房间去看电视了。”
她不懂中文,当然无法加入讨论。周韦森这时候说,“我们用英语开会怎么样?这样迪亚娜也能参加讨论。她是我老婆,应该有知情权。”
“好。那我们就用英语讨论。”钱水廷点头,“就咱们这几个人开会,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象亲兄弟一样信得过。”钱水廷喝了一杯水。
所谓的北美分舵,理论上包括所有来自北美的元老,但是实际上这个分舵的主要核心只有钱家兄弟两家和周韦森。其中又以钱水廷活动最为积极。
从外表上看,钱水廷长的很不起眼。个子不高的胖子,一副有亲和力的大众化的相貌。他是个让人感到安全而又不易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加上他平时低调,深居简出,在元老院不认识他的人很多。而知道他的人也多半只知道他是艾主任的老公。有些枪械爱好者知道他玩枪很棒,对枪械知识所知甚多。当然,凡是在美国长期生活过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毕竟大家有一定的共同语言。
钱水廷二十年前毕业于帝都的大学,带着社会使命感破灭后的愤世嫉俗,在一个和自己专业有点关系的农业研究部门开始了第一份工作。平日里他接触了上下级官僚和真实社会中的各类人等。尽管他很快悟出了游戏的规则,却不愿加入游戏,只是在混日子。时间和经验渐渐的磨去了他的浮躁,使他变得逐渐现实起来。他最终选择了远遁到了另一个大陆。工作几年以后他来到了曾经梦想的地方,这时他却不再是从前那般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激情。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自然,不温不火,波澜不惊。他遇到了刚从一个校门踏入另一个校门的艾贝贝。然后是结婚,工作,生下他们的宝贝。
随后这些年外界社会风风雨雨对他们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他似乎可以一直这样平淡的走下去。钱水协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多彩一些。这个小他近十岁的弟弟和钱水廷从外表到性格都截然不同。高大健壮的钱水协给人的印象就是“方”。他拥有充满棱角的容貌,体格和性格。钱水协带着他同样充满活力的老婆打落地起就在折腾中快乐的生活着。
这两夫妻虽然也都上过大学,却既不想继续深造,不安于找一个平稳的工作。钱水协开始是开着一辆破箱车四处装修,后来又开着皮卡给人修理水电锅炉空调,最后干脆当了大货车司机,开着十八轮游荡在北美大地上,日益变的像一个美国红脖子。而他老婆郑尚洁把她擅长推销宣传的天赋带到了美国,干上了无数的代理工作,经常一身数职,整天从早到晚忙碌着。
钱家哥俩的共同爱好就是玩枪。他们先是在网上与人纸上谈枪,周韦森这时候出现了。带着他们开始真的玩枪。周韦森比钱水协稍大,也是学生物的。他在一个红脖州上学的时候就开始买枪,玩枪,他的大部分积蓄都用到了玩枪上。后来在工作中遇到了钱家兄弟。带他们去靶场、枪展,把他们一一拉下水。
他们的另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在一起神侃屎打到废土时代该怎么办的问题,琢磨着自造堡垒,自开农庄,深挖洞,广积粮。从枪党渐渐的过渡到生存党。也许是嫌生活过于平淡,当从周韦森那里听说穿越这码事后,钱水廷居然变得十分热衷,说服了老婆孩子,卖掉房子,用光积蓄,购买了大批穿越的枪支弹药和各种物资装备。学习帆船的驾驶,花大价钱租借了排水量100吨的双桅豪华帆船来运送军火。
也许在最初困难的日子里几个人奢华的居住条件太脱离大众,在大批宅男还都没有妹子的时候,这伙人又都有自己的女眷,使众人备感羡慕嫉妒恨――特别是周韦森还十分禽兽的占有了引人注目的南美美女。
尽管这几个人运输军火的功劳受到了组织的大力表彰,享受到了许多优待,他们的个人技能和经验似乎并没有得到承认,几个人都没有被赋予太多的责任,全部被打发去干了具体的技术性工作。钱水廷原本想在调查统计方面发挥作用,结果却和周韦森在生物试验室摆弄试管。至于钱水协两口子干脆什么也不是的当了基本劳动力。
为了不至进一步和大伙疏远,在钱水廷的劝说和提醒下,几个人都在个自的岗位上默默的努力工作,与大家的关系日益融洽。同时加紧和原先有美国生活背景的元老们进行接触,扩大自己的基本交往面。
女仆**和独孤求婚事件唤起了钱水廷内心身处对集权最大的恐惧与警惕。而第二次全体大会之前,百仞城中各种暗流的涌动让他对这次被执委会和元老院鼓吹将是一次“民主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感到担忧。
他马上把自己的担心以及集团可能演化的方向和这几个最亲近的人说了。大家一起仔细的研究了穿越集团的现行制度,并分头去了解这些制度的实际实施情况。同时,对原本并不在意的法学俱乐部做了初步的了解――包括这次女仆**的前后,钱水协也做了暗中的调查。
第二次全体代表大会期间,他们有了更好的了解穿越众以及已知团体对各项议题的态度的机会,每天不开会的时候,几个人在一起交流自己的所见所闻,相应的对策和可能引起得各方面的反映。
他们意识到现在执委会因为开始阶段的高效工作仍具有极高的威望。他们所希望的限制行政权力的法案可能会被理解成对现在位上的具体执行人的不满,容易与广大的穿越众的思想脱节。
在草创阶段,集权体制必然发挥出较高的工作效率,这点是钱水廷无法否认的。所以对现有集权体制的攻击只会遭到实用主义至上的大部分元老的反对--毕竟现阶段是解决有和无的时候,谈太多的未来规划只会被人抨击假大空。
而马甲主导的法学会则以他们专业背景的光环活跃在会议的各个角落。他们的理念畅通无阻,他们的诡辩技巧又足以蒙蔽许多人。钱水廷知道,马甲的这个法学俱乐部,表面上高唱“依法治国”,不断的抨击执委会的在行政上的许多缺点错误,看上去对立,实际上是“小骂大帮忙”的体现。
钱水廷很快判断出来,马甲的这个所谓法学会和自己这帮人的政治诉求不是一回事。他意识到,在宣传政治理念这方面,法学会有着优势:多数元老对议案的内容缺少深度的理解,很多人可能只是被表面华丽与复杂的辞藻所迷惑,没有理解其潜在的危险性。如果现在他们贸然对这些法案发难,因为缺乏充分的广泛的认同必然失败。而他们的诉求很可能是在位者不愿看到的,有可能造成反弹使他们陷于孤立。加上集团刚经历了一次动荡,人心思定。过于坚持己见势必要加深内部的分歧,使他们为广大中间派所不容,结果是适得其反。
大家反复讨论了这个问题,发现内部的共识非常一致,而与多数穿越者的异见也同样明显。在反复思考之后,征求了大家得意见后,几个人决定尝试做集团内部的议会反对派,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将自己的理念推向整个集团。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