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内城,秦王府,至今那高门上悬挂的门匾所书,依旧是那五个字:敕建秦王府。东西二京各一座王府,这是刘煦这一脉在大汉唯二留下的痕迹了,至少在表面上,其他财产、土地、奴仆都被刘煦一股脑儿投资到安东了。
直接去西京,就是连夜赶也来不及的,因此傍晚时分抵达开封后便径直入城歇息,回到东京城,秦王府总是要来看一看的。
从去年降诏,正式册封安东国开始,就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大汉臣僚们的脑海:安东王册立了,那秦王爵还合适保留吗?
原本,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一心维护正统的官员早已蠢蠢欲动,只不过同样心存顾忌,老皇帝对皇长子的感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谓疏不间亲,真要上那么一道奏章,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需要冒着杀头的风险。
等到刘煦薨逝的消息传来,一下子便消停了,在那等时候去拿“秦王”爵说事,就不是忠言逆耳,而是单纯找死了。
同时,刘煦死了,也是一个机会,把秦王爵从刘煦身上拿掉困难,但是对付刘文渊,那难度可就下降几个等级了,在朝廷内部已然形成了一个共识,刘文渊可承安东王位,不可袭秦王爵,这于情于理都是说得通的。当然,此事和大汉许多事情一样,最终要看的还是老皇帝的意思。
事实上,对于刘文渊此番进京,西京那边已经有一大波人表示密切关注,有些人甚至已经打好腹稿,摩拳擦掌,要把秦王爵从安东一脉头顶摘除。
表面上,此事只是一个王爵的问题,这已然够严肃重大,但深层次的原因,显然还在大汉法统承继上。关于封国王,刘皇帝曾说过,在外为国王,在内为臣子,不得不说,这让很大一批太子党臣僚不满意。
换个思路来理解,刘煦的安东封王,完全可以看作是在秦王的基础上,赏赐了一个国,而名义上,他依旧是皇长子、大汉亲王,这如何能行?
刘煦已然故去了,不便针对再提,但刘文渊就不同,大臣们可不信他与老皇帝的关系能深厚到哪里去。已经稀里糊涂一年多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必须将此事区别清楚,免生祸患,法理上的东西是容不得含糊的,不只安东这一脉,其他封国也是一般,朝中封爵应该予以收回
而从刘文渊的角度来说,自然是想着把秦王、安东两个王爵都继承下来,别看他年轻,但也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好处,旁的不说,这一等秦王每年的俸禄都是一大笔钱,足够在安东做不少事情了。
同样的,刘文渊也清楚,想要达成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煦当年感受到的打压与阻力,虽然还没有深刻的体会,但常年在刘煦身边多年见识,已足以让他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秦王府内,常年还是有些人在的,清扫庭除,修房葺瓦,但最为重要的,这还是安东在大汉京畿各类活动的基地之一。在过去的十多年间,大汉商界崛起了一股新的势力,“东商”,毫无疑问是依附于安东这个军政势力的商贾,而其中最为核心的,自然是由秦王府亲自操控的商人势力。
除了利用“东商”将安东的资源特产贩到大汉内地道州获利之外,也通过这些获利反哺安东发展,而“东商”活动的范围,也主要集中在辽东、河北、河南以及京畿。
另一方面,则借着行商的便利,做一些秘密工作,尤其是政治情报。此前组织中心在东京,随着刘皇帝再幸洛阳,重心也随之转移到西京,因此眼下开封秦王府这边只剩下一些商业经营以及普通情报作用,但这毫无疑问仍是安东在大汉经营网络的重要核心
刘煦前前后后二十余年辛苦经营的东西,显然绝不止明面上的安东国,那些隐藏在阴影处的资源同样价值巨大,如今,都成为了留给刘文渊的巨大财富。
书房内,卫队长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匣子置于桌案上,这是一个装饰精美的礼盒,刘文渊也不作话,掏出一把钥匙,轻轻地打开,观察着。嵌在盒内的,是一株栩栩如生的长白老参,说不清年份,至少千年,乃至更久,但可以确定的是,为了摘得这株老参,付出了好几名采参人的性命。
这,自然是刘文渊觐献给刘皇帝的礼物,而卫队长这一路,除了保护刘文渊安全,就是看护好这份价值千金的礼物。
检查了一番,放下心来,摆摆手,队长会意退下。没一会儿,有三人在侍卫的引导下进入房间,年纪都不算小,但各个沉稳,见到刘文渊齐声下拜:“臣等拜见大王!”
刘文渊坐在书案后,默不作声地审视了这三人一会儿,方才沉声道:“免礼!都介绍一下自己吧!”
“是!”
这三人,自然是刘煦给刘文渊留下的忠仆了,都是刘煦亲手调教出来的,也是安东国在东京地区各势力的主要负责人。一负责秦王府的掌固(实为组织工作),一负责各产业经营,一负责情报打听,组织结构虽然简单,但是严密仔细。
而刘文渊此来,自然是要见个面,同时正式接收这些秘密势力,让他们看看新主人。听取汇报是一个最适合了解下情的办法,而随着三人对东京诸事务的汇报,刘文渊却有些恍惚了。
许久,方才回过神,看着三人,恢复了威严,沉声道:“你们都是先王旧人,也是安东的干才忠臣,你们的功劳,先王没有忘记,我也自有褒奖。东京之事,一切如旧,做好你们手头的事情!”“是!谢大王,臣等誓死效忠!”三人赶忙应道,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察觉到轻松的意味。
毕竟,对他们这样的人言,主人的更换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此前他们对刘文渊并不熟悉,生怕新主折腾,所幸,刘文渊稳住了。
三人告退,刘文渊坐在位置上,沉思不已,时间久了,两眼甚至有几分迷离。到现在为止,他才真正意识到,先父刘煦究竟给他留下了多少财富,有些东西,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心潮有些澎湃,念头有些复杂,刘文渊甚至有种拿凉水往头上浇一浇的冲动。走出房间,夜色已深,王府庭院正处在一片静谧与安详之中,晕黄的灯火照亮着道路与走廊,显得如梦如幻,风铃在轻风的吹拂下柔柔摇曳,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
刘文渊少时还是在这座王府待了些年头的,各处仍旧有些久远却熟悉的印象,许多地方也有他跑过、跳过的痕迹,心情是沉静下来了,但一抹怅然又油然而生
当刘文渊一个人沉浸在有些孤单的氛围中时,白永琳来了,脚步声很轻快,显然心情不错。偏头看着这个印象大为改观的表兄,刘文渊问道:“琳哥,看你满脸春光,何故如此高兴?”
闻问,白永琳笑容微敛,拱手道:“经年未归,心切而喜,回府转了转,见识了一番这东京的民声人气,大感温馨啊”
“也是,你在东京待的时间,可要比我久多了!”见其表情认真,刘文渊也轻声道。
看着刘文渊,白永琳脸上闪过一抹迟疑后,还是拱手开口了:“大王,适才一些朋友找到臣,希望能够代为引荐,想拜会大王!”
闻言,刘文渊不由玩味地看了看白永琳:“何人?”
“回大王!臣在东京也有一些狐朋狗友”白永琳赶忙回了句,观察了下,又小声道:“都是与臣交好的几名勋贵子弟。”
审视的目光在白永琳的身上转悠了下,有所意动,琢磨了好一会儿,刘文渊轻轻摇头:“罢了!此行,不宜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