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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愁眉苦展的刘承勋,刘皇帝也在舒了口气后,缓缓道:“臣子们都不乐意,朕再倔强,岂不是强人所难。与朕一条心的,朕鼎力支持,至于其他,任其自由!不过,有舍有得,有得有失……”
刘皇帝话里透着点禅机,同样也带着那么些微妥协的意味。刘承勋此来,本也只是感舆情之汹涌,出于一份关怀,想要开解一下刘皇帝,但打好的腹稿还没说出口,刘皇帝已然一副彻悟释然的模样,这反倒让刘承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承勋一时没话说,刘皇帝则不然,看着这个弟弟,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表情,兴致盎然地问道:“三郎,你与朕可是一条心?”
这话问的,刘承勋能说不是吗?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刘承勋垂首谦恭地道:“陛下若令,臣在所不辞!”
“又是在所不辞!”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几乎听出耳茧的词,刘皇帝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都前倾了,老眼格外有神地看着他:“你是、渡海出使,亲眼见识过外洋风光的人,你对海外分封,该是另外一番感触,至少不会那般排斥吧!”
刘皇帝这话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然而刘承勋真的很想回答刘皇帝,正是因为出去见识过,才对刘皇帝的分封议桉不太认可,才觉得刘皇帝的想法太不成熟。
刘承勋当然不会像那些没见过真正世面的市井愚民一般,对宣慰司乃至那些出海归来的商民宣扬的那一套信以为真。海外开拓垦殖,哪里是容易的,或许有良田沃土,黄金珍奇也确有其事,但那些都是需要用命去挣的。
就刘承勋的了解,这二十多年,前前后后有大几十万人南下来了,但活下来,生存下来的,不足一半,死亡率大汉过去发动的任何一次战争都高
面对此时的刘皇帝,心里话自然不敢照实了说,但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一番:“海外确实别有一番天地,大可作为,但却需要足够的时间与耐心,难以一蹴而就,秦征百越,至前汉五帝三越方为中国固有之领土,何况远悬海外的那些岛屿、雨林。
臣子们的担忧也非杞人忧天,而是结合实际的考量,陛下高瞻远睹之余,或可听取一些下情,毕竟兼听则明嘛……”
刘承勋这一番话,让刘皇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有些意兴珊地道:“说来说去,连你也觉得外面那些臣子反对得有道理!我此前还在顾虑,上元之夜所议分封,只考虑到皇子,而忽略了你这个兄弟,怕你以及宗室子弟们觉得朕偏心,如今看来,却是朕有些自作多情了!”
刘皇帝这么说,刘承勋哪能继续绷着,立刻变了脸色,赶忙道:“陛下言重了!”
“那你回答朕,若给你一个封国,是否愿去?”刘皇帝不管其他,直勾勾地盯着刘承勋。
刘承勋很想给这个难缠的皇帝哥哥一个干脆的答桉,但当真做不到,犹豫几许,方才咬牙应道:“但凭吩咐!”
与刘承勋对视了一会儿,见其情绪逐渐平静,目光逐渐坦然,刘皇帝终于别过头,笑了笑:“罢了!朕说了,不强人所难,连那些不肖子都不苛求了,何况你这个唯一的兄弟?”
大概是感受到了刘皇帝内心的失望乃至不满,而刘承勋显然并不愿如此,在考虑几许后,突然开口道:“若陛下需要一个为王前驱者,臣愿往!”
“当真?”刘皇帝有些惊疑,然后道:“你若是为了迎合朕,大可不必!这几日的风波,朕已经想开了,去则去,留则留,如此而已!”
闻言,刘承勋轻叹一声,道:“陛下的理想与器量,臣学了几十年,也无法领会,只有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听从陛下倡导。出镇南洋,宗室之中,怕是没有比臣更合适的了,就让臣为宗室,也为天下人做个表率吧!”
刘皇帝仔细打量了刘承勋两眼,虽然这个兄弟的态度十分坦诚,但他并不能看出其究竟存着怎样的想法。不过,听刘承勋如此表态,刘皇帝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欣慰感,至少有雍王的牵头,不至于让他的“分封大计”成为一个笑话,落得个一地鸡毛的结果,或许就是在给自己挽尊?
思及此,刘皇帝不由露出点笑意,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稍作思忖,刘皇帝一摆手,大方地道:“你是去过南洋的,又待了一年多,朕就不指定了,你看中了那块地盘,直说,朕断无不允!”
刘皇帝既然这么说,刘承勋也就不客气了,只稍微思考了下,道:“臣有一个想法,只恐陛下舍不得!”
刘承勋这么说,刘皇帝心中立刻就生出了警惕,老三不会提出什么为难的想法吧,口风也不免带上了点转向:“先说说看,只要合适,没什么舍不得的!”
刘承勋道:“当年出使之时,船队曾停泊于流求港口,那里久沐王化,商旅停靠聚集,汉民以十万计……如今流求府在福建道辖下,然终究隔海相望,道司既重视,政策政令达也需浮海传达,多有不便,朝廷对流求的治理也更多是放任自流。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将之纳入封国考虑?”
听完刘承勋的意见,刘皇帝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然迟疑起来了。
毕竟是流求啊,这可是大汉诸多海外领地中,经营得比较成熟的地方了,这可不在刘皇帝的分封计划之内,就像安南道一般。
至于隔海不便管理的说辞,在刘皇帝这里也同样说不过去,在海外贸易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流求的发展可谓是日新月异,南来北往的商船商旅,带给了其巨大的发展动力与空间。
作为与福建隔海相望的宝岛,历史渊源又深,刘皇帝根本不怕其孤悬海外,脱离掌控,南海舰队可常驻有一支海军。
有这些因素在里边,刘皇帝的内心倾向,不言而喻。但大话已经放出,干脆拒绝,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因此刘皇帝轻笑道:“你的眼光不错,流求是个好地方,各项条件也很不错,但这恰恰不在朕分封计划之内,此前也从未考虑过将流求作为藩王封地。这可不是南洋那些岛屿,至少也得考虑一下福建道的感受吧!”
刘皇帝这番话说服力可不够,当然刘承勋也能感受到刘皇帝的不乐意,面无异状,刘承勋退而求其次,又道:“若流求不合适,那唯有良平岛了,臣当初在那里居住了半年多,还算熟悉……”
这可是南洋交通线上的要隘,海上商路的枢纽啊!刘皇帝有些不满地瞥了刘承勋一眼,怎么尽挑要害地方?
当然,这话刘皇帝又不好说出口,毕竟,平心而论,纵览南洋,眼下也只有良平岛具备分封的条件,虽然只是一个弹丸之地,但经营多年,也可依托其进行蚕食扩张。
想了想,刘皇帝道:“良平岛朕自然舍得,只怕枢密院与海军不愿,当年为了寻找一个南洋舰队驻港之所,郭良平宁肯发动一场战争,把三佛齐这个友邦都得罪彻底了……”
说到底,还是刘皇帝自己不乐意,只能把海军、把郭良平拿出来说事。这一点心理,刘承勋可看得明明白白,瞟了刘皇帝一眼,心中暗叹,刘皇帝的真正意图,还是得让他们自己去拼、去抢,说开拓,真是一点折扣都不打。
只是,开拓何尝容易啊!更别提,刘承勋也是五十多岁的人,这把老骨头即便有雄心壮志,只怕也承受不起啊……
想了想,刘承勋忽地咬牙道:“既如此,那就只有强取豪夺了!灭其国,占其地,而后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