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经过了少许波折,王伷与徐熙方才得以觐见刘皇帝于琼林苑,早已得到消息的刘皇帝展现出他天朝慈父的和善面目,对经历丧父之痛的王伷温言安慰。
对王昭之死表示遗憾与哀悼的同时,也麻利地同意二者的辞行,坚定地支持王伷的继位,并要求礼部派人作为使节随同王伷回国,为他站台背书,让王伷这小年轻感动异常。
而见过刘皇帝之后,王伷是彻底安心了,离开琼林苑返回城内的路上,甚至兴奋难已,不由露出少许笑容。
显然,比起徐熙这样的高丽重臣,还是大汉的承诺更重要,只要刘皇帝一句话的支持,便可以让他安安心心回国继承高丽国王之位,而不用担心其他什么麻烦。
“这个王伷倒是个有趣的人!”清凉的花厅之内,叫上前来奏事的刘旸陪他下象棋,提到王伷,不由感慨道。
认真与刘皇帝在棋盘上见招拆招的刘旸听此评价,脸上不由得露出少许古怪之色,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接这话。
注意到他的表情,刘皇帝说道:“怎么,你也觉得王伷有些荒唐?”
刘旸点了点头,说道:“小小年纪,便贪图享受,沉溺玩乐,挥金如土,作为一国王储,儿实在不敢想象,高丽国的臣民在迎来这样一位主君后,未来前途将会是何等的渺茫灰暗。”
听其感慨,刘皇帝不由笑了:“这对大汉,是好事还是坏事?”
紧跟着,又说:“那王昭算是个有为之君,改弊革兴,励精图治,加强王权,结果呢,野心勃勃,妄图挑战大汉权威,最终带给高丽国多少动乱,多少损失?
王伷此人虽然不堪,但对大汉而言,这样一个温顺的属国君主当政,反而会改善两国关系。当然,不论他将来在高丽国内会如何折腾,高丽又将走向何方,对大汉的威胁都将减弱!
当初王昭来朝,虽然表示臣服,却也隐晦向我表示,希望朝廷能将东海水师撤还,把济州岛还给高丽。
显然,作为的大汉的属国,王昭这样的君主是很不友好的,宁愿庸主当朝!”
听刘皇帝这番赤裸裸的表态,刘旸也轻笑两声,说道:“其实儿也明白,不在于王伷有多荒唐昏庸,而是此人对朝廷的态度。他在东京两年,虽然荒于嬉戏,但从侧面打听,也能知晓,此人对大汉是十分认同的。
这么多年,多少异邦外族的贵族,流连于大汉的繁华气象,这是极大增加了他们对朝廷的好感,他们返回之后,也会更多地宣扬大汉的繁荣富强,使大汉的强盛更加深入人心,只会向往,不敢背反,这也是无形间消弭冲突与祸患......”
听刘旸这么说,刘皇帝道:“这是其一,那你可曾又想过,大汉的繁强,固然会引得异族向往,就不会引起他们的觊觎吗?过去,多少蛮夷,不舍不休地想要入侵中原,不正是看中了中国这繁荣富庶的花花世界,璀璨山河吗?”
“这,确实是儿忽略了!”刘旸下意识皱紧眉头。或许刘旸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年他皱眉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大抵就是责任带来的压力了。
见其反应,刘皇帝淡淡然地说道:“这没什么好焦虑的,只要大汉足够强盛,足以卫护江山子民,又何惧异邦外国觊觎?只要保持着居安思危,勿致懈怠即可!
不过话说回来,异域来人可以流连向往于大汉的繁荣,商民百姓可以自豪沉浸于国家的富强,但朝中当政掌权者,却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若是连你们这些人都陶醉其中,那迟早会出问题!”
“是!爹的教诲,儿谨记在心!”刘旸顿时道。
不过,嘴里说着这话,刘皇帝却表现出少许的扫兴之态,显然,他自己心里都明白,道理是这个道理,想要做到又何其难矣!
他在位,可以时刻督促鞭策,哪怕将来刘旸继位,也相信可以正确领导着大汉继续前进,那隔世之君呢?再世之君呢?
往深了想,脑海中浮现的会是一个让人心情沉重的答案......
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怨气,刘皇帝道:“要说这王伷,也算少年心性,虽然为人行事略显荒唐,但终究于国无大害。
王伷或许不成器,我的儿子,你的兄弟,大汉的皇子们,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不说他人,就讲刘曙,从小到大,和你们受着同样的教育,戒尺鞭子加身,还是不免恣意妄为,若不是有我压着,他能干出的荒唐事,怕是比王伷更过分!”
听刘皇帝这番训斥,刘旸讪讪一笑,说:“爹对九弟,还是爱之深,责之切。自从宗正寺解禁之后,九弟已经成熟不少了,奉宸营参训,也很努力,从无缺席迟到......”
“你这个兄长当得好啊!”刘皇帝瞥了刘旸一眼,道:“这般为他说话?他要是真改了,会去常去牡丹坊?那是什么地方,我能不知?挂羊头,卖狗肉,浮华艳俗之所,真该给禁掉!”
刘皇帝说这话时,一边同喦脱一道侍立着的张德钧不由面露尴尬,牡丹坊的情况,他当然也清楚,虽然听得出来刘皇帝只是一时的气话,但也难免多心,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敲打。
“王伷与徐熙怕是要急着回高丽了,礼部派人,你盯着些,一定要安排能才干吏!”流皇迅速转变话题,叮嘱道:“另外,传令东海水师,让林仁肇亲自带人,护送他们渡海回国!”
“是!”刘旸肃容答应道。
这么多年过去,大汉的军队也再度进行了一次更替,打天下的老帅勋贵们陆续退居幕后或二线,过去的中坚将领以及大量二代勋贵、后起之秀则陆续崛起。
如今在大汉内外军队中闻名的,不再是慕容、柴、高、赵、向、王等勋贵,取而代之的,是杨业、郭进、马仁瑀、田重进、田仁朗、董遵诲、刘光义等将帅。
这一批人,除了杨业之外,也只是资历上稍微弱一筹,但论功绩,论作战经验,论统军能力,毫无疑问都是大汉军队的中坚。
水师当然不如陆军将星璀璨,并且,更替的速度要缓慢地多,到如今,主持着大汉实力最雄厚的东海水师军务的,依旧是老将郭廷渭。
当然,有些后进之人,也逐步抬头扬名,林仁肇就是其中代表性的人物之一。论资历、年纪,林仁肇都不年轻了,并且还是南唐降将,但此人才干还是有的,水战陆战皆通,在北伐战争中,也随东海水师作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管理着登莱水师,负责大汉北洋海域的安全,属于水师中有数的高级将领。当然,也正因如此,朝廷内部也免不得一些闲言碎语,因为大汉的水师中,充斥着大量的南方将领,不管是郭廷渭还是林仁肇,可都是南唐降将。
对此,刘皇帝的态度也很明确,北人乘马,南人走船,水军这种技术兵种,不用南方将士,还能让北方的旱鸭子吗?
当年让向训统领靖江军时,就是强人所难了,更何况,如今天下一统,南北混同,再刻意地去区分南北,简直是自我矛盾,自加冲突,因此,对于那些异声,刘皇帝并不听从,反而对南方的水军将领大加任用,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至于忠诚的问题,以当下大汉的形势,以朝廷的权威,哪里会怕其背反?更何况,水师比马步军,是更加依赖朝廷支持的军队,也更容易为朝廷所掌控。
“今晨五弟找到我,希望能代表朝廷,陪同王伷前往高丽!”刘旸向刘皇帝请示。
闻言,刘皇帝顿时面露诧异,意外地说道:“他怎么喜欢在他安乐窝里逍遥吗?怎么也舍得远行了?”
刘旸道:“五弟说,这么多年,也没有为朝廷办差,为爹分忧,心中有愧,再加与那王伷有些交情,因而动了心思......”
“我看他也是静极思动了!”刘皇帝嘴角还是带着点笑意:“不过,这也算好事,难得他能主动想到,为朝廷办点差事,同意他所请,就让他作为正使去高丽!大汉皇子代表朝廷前往吊唁,朝廷是给足高丽面子了!”
“自然是!”刘旸道,反应很平静,他也只是提刘昀说项一番,刘皇帝同意自然好,若是不同意,也尽心意了。
但显然,刘皇帝不会不同意,对于大汉的皇子们,刘皇帝还是乐于他们出去历练了,这一点,刘旸也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