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皇后病情如何了?”坤明殿内,刘承祐用力地抓着太医手腕,恶狠狠地问道。
吃痛之下,老太医面目都不禁抽搐扭曲,但不敢反抗,只是赶忙紧张地回道:“圣人只是过分劳累,身心疲敝,再兼小染风寒,故有此恙,只需多多休息,少事操劳,辅以调养,便可康复!”
闻之,刘承祐心下微松,放开了他,确认一般地问:“定无大碍?”
“当无大碍!”踟蹰了下,太医还是咬牙答道,虽然这个回答,有些担风险。
“退下!”摆了摆手,刘承祐吩咐道。
“臣告退!”如蒙大赦一般,太医躬身而去,已是冬季,但额间竟生细汗。
此时的刘皇帝,衣着简单,只一身白锦袍,头发也没怎么打理,仅用一个玉笄扎起,显得随意,也是闻大符病倒了,匆忙而来。
当然,身上还披有一件棉袄,不是那么地精细华美,但保暖效果极佳。自当初卢多逊西使,带回棉种棉农,已经超过十年了。
在这十来年的时间,棉在帝国也迎来一次大发展。一开始,只是在中原开辟了一些试验田,进行棉种的培育,前前后后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初见成效后,便开始向民间推广。
这种由官府主导的引进与推动,比起过往民间的自由交流传入,效果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可以用爆发式来形容。到开宝五年,在京畿、河南、河北地区,已然开辟了大量棉田。
就同占城稻在江淮地区的推广一般,刘皇帝前次出巡,还专门去视察过,结果还算喜人。虽没有过于惊艳,但总归达到了心理预期。
衣食冷暖,百姓生计之所系,而冬季的御寒问题,从来都是个大问题。别看如今这个世道太平了,各地上报,一片安定祥和,欣欣向荣,但刘皇帝心里也清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穷乡僻壤,每年有冻死饿死,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而棉作物的引进与发展,则是刘皇帝兼济天下饥寒百姓的一大利器。到如今,棉制品也开始流传开来了,从官府、军队,传播于民间,用过的人,都说好。
当然,就时下而言,棉产业在帝国,仍旧只是个起步阶段,还有极大的发展潜力与空间。棉种还需进行改良,种植的技术还需要提升,棉制品的运用也需要大加开发。
就拿棉布的质量来说,比起过去自西域传入帝国的布匹,土产的确实要差上不少。并且,因为稀有的缘故,市场上的价格也十分高昂,方方面面的因素,都导致,要达到让天下百姓人手一件棉衣的目标,还有一段既漫长又久远的路要走。
但不管如何,找得准方向,看得见希望。当初被卢多逊带归的回鹘棉农,因为培育有功,如今也成为了朝廷的棉监,田寨财货,赏赐颇多,为帝国棉事推广发展奔走,可谓功成名就。
而在西域战争中,一些避难中国的西域人士,也有不少长于棉事者,应征官府,为大汉的棉事尽力。
就在前不久,刘皇帝还专门下了一道诏令,官民之中有对棉物种植、纺织有功劳者,皆重赏,并晓谕天下,如有大贡献者,不吝以封爵汇报。对调动官民对棉事的积极性,刘皇帝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在出巡归来之后,在国政方面,刘皇帝给太子以及政事堂最主要的谕命,也是对棉花以及占城稻的推广种植。
棉稻二者,一食一衣,都是刘皇帝的重点发展目标。宫廷之内,对于棉制品的使用,也在增多,刘皇帝这也算是身体力行,带头培养大汉上下用棉的习惯。
“官家来了!”大符正躺在榻上,气色不甚好看,极为虚弱,见到入内的刘承祐,挣扎着要起身。
“你还是躺着!”刘承祐赶忙止住她,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很是心疼地道:“太医让你休养,你便好生休养,安心痊愈,不要再劳神伤体了!”
“这段时间,着实辛苦你了!”说着,刘承祐握着大符的手,道:“你此前常劝我,为何对自己的身体,却不爱惜?”
“你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刘皇帝平日本不是个多话的人,然而此刻,一番话,却显唠叨。大符闻之,雍容玉面之上,也不禁露出几分红润,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她这副听话的姿态,也令刘皇帝不好再“责”她了。
“让官家担忧,是我的过错!”大符说道。
替大符理了下被子,将身体盖严实,刘承祐道:“你我夫妻一体,何需说这种话。这段时间,国事都交给刘旸与诸公操持,我时间宽裕,也可抽出来,多陪陪你!”
“我身体不便,难以侍候,还是多往其他殿阁走走看看!”大符说道。
“我现在,正值清心寡欲之时!”刘承祐这么说。
“这段时间,刘旸做得不错,我看了一些他批复的一些奏章,大事琐务,虽不能面面俱到,但持重稳妥,有人君之像。将来,把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上,我也可放心了!”刘皇帝在榻边嘀咕着。
闻之,大符意外地看了刘皇帝一眼,只见他一脸认真像。不过,她可不是普通的宫廷妇人,极具政治智慧的她,言语显得十分保守,说道:“刘旸还年轻,不足之处还有很多,万事万务,都还需历练,还需跟着你这个父亲学习成长,更需朝中文武的帮衬,你对他期许也莫要太深重了......”
“既是太子,自要肩负千钧重担,期许怎能不思深!年满十八,也不算小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率军讨击,执政秉国了!”刘承祐说道。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了,注意了下大符的表情,又转而柔和地道:“你放心,我已调教了他这么多年,终有一日,能成才的。现在,他不就表现得不错嘛!”
“符王快六十大寿了!”刘皇帝又转变话题道。
“劳官家记得!”大符以一种感激的语气道。
“届时,我也备一份礼物,亲往!”刘承祐道。
“明岁,我打算再抽时间南巡,去两湖看看,或许还要去岭南走一遭。南方湿热,环境恶劣,你身体不爽,更虑水土,不便远行,就届时就留在东京,主持后宫,也照看着刘旸......”刘承祐说道。
对刘皇帝又打算出巡,大符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感受到其意坚决,也并没有过多的劝阻,只是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这一回,如果成行,或许就是真为散心了,自太后崩逝后,刘皇帝的心情便一直不佳。
夫妻二人,闲谈许久,刘皇帝就这么陪着大符,亲自伺候她用药,一直到她困顿了,方才离开,返回万岁殿。
又是一年凉冬,不知觉间,开宝五年又要走完了。早年刘皇帝经常觉得时光易逝,但如今才觉得,过得太快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回归开宝五年,似乎就两件事,半道而返的出巡,以及太后之丧。更多的,也难以在刘皇帝脑海中留下太深的记忆了。
不得不说,年纪虽然还不算大,但刘皇帝已时有迟暮之感。越是经历得多了,刘皇帝也越发有体会,当一个明君圣主,着实不易,想要长时间保持热情、集中精力而不松懈,太难了......
冬十月中,开封汉宫中还是发生了一件喜事,“清心寡欲”的刘皇帝有了第十四个儿子,取名刘昕,母顺妃耶律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