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在大汉官方书写为“梁山泺”,形成的时间并不长,到开宝五年,也就二十来个年头,也是缘于这二十多年间,黄河的几次决口,泛滥河水,侵袭州县,最终与当地的张泽泊、巨野陂相连,环绕梁山,形成一片大水泊,汇流汶水,东入济水。
因此,此时的梁山泊,水域面积还不算太广阔,港汊虽多,但距离方圆八百里水泊,也还有不小的距离。
并且,这也非完全自然形成的水泊,如果是那样,水域每扩大一次,就代表着一次水患。就像王朴在楚州搞的洪泽陂一样,梁山泊也经过官府的开辟,只是不像楚州那边动静大罢了。
不过,不一样的水泊,却是类似的风景,山水相连,清波荡漾,一望无际,芦苇接天。风清日朗的天气,泛舟于陂内,眼观四面无限风光,也确实是一种享受。
刘皇帝出游,乘的自然不是扁舟小船,直接调了一艘龙舟,前后皆有水师护卫,同时为了安全,也是沿岸行船。
“好山好水好地方呐!”伫立龙舟楼上,望着水中不时游过的鱼类,刘皇帝说道:“一条大泽,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啊!”
随侍在刘皇帝身旁,是一名青年官员,样貌风度出众,张去华,乾祐时代最后一名状元。张去华此人,算得上是年少成名,最后又高中状元,然而若论及仕途,却显得有些“坎坷”了。
和他同科如赵匡义、吕端,如今都已经职掌州部,而他到如今还是一名崇政郎。入仕的这些中,他在军器监主簿的位置上苦苦熬的三年,方才得到晋升。很多侍候,错过的三年,影响却显然不只三年,也就是刘皇帝还记得他这个当年有个赏识的才俊,方才将之拔为崇政郎。
然而,在崇政殿任职,真正为人所羡慕的,只有学士以上的那四个职位,至于郎官,也只是看起来离皇帝近罢了,事实上则是,很少说得上话。
张去华特殊的地方就在于,与皇帝的交集相对多些,此番出巡,带了两名崇政郎,其一是邢公郭威的小儿子郭仪,其二就是张去华。显然,对于这个才气逼人的状元,刘皇帝还是有些兴趣的。
而对自己这些年的仕途经历,张去华自然也是有所反思的,说到底,还是自负孤傲的性格惹得麻烦。如果是在开国初年,朝中人才匮乏,或许特立独行是传播名声,吸引皇帝注意力的一种方式,那么在刘皇帝统治中期,这种傲慢只会令其厌恶。
而有了这么多年的教训,张去华的棱角也磨得差不多了,比起当年,可谦虚太多了。否则,以状元之尊,在军器监主簿这种八品芝麻小官的位置上待整整三年,张去华早就受不了辞官了。
要知道,张去华已经年近三旬,就大汉整体环境而言,混到如今的职位,也不算太差,但也要看起点。他张去华,可年方十八,就能上达天听的少年才俊啊。
此时,侍候在御前,听到刘皇帝之问,虽然不是直接向他垂询,张去华也主动说道:“梁山泊周遭,共五县,巨野、郓城、中都、寿张、须城,根据开宝三年所计,五县人口共计38493户,238656人!其中依此泊生计者,四又其一!”
“这样算下来,才六万人?”刘皇帝嘀咕道。
“正是!”
指着湖泊中翻腾的鱼虾,刘皇帝说道:“朕看此泽,若得开发良好,养民二十万,当不成问题!”
“得益于这些年官府对周边水利的建设,再加大河水文改善,梁山泊周遭人烟,确实日渐稠密!根据当地官府的记录,当地渔民,仅靠此泊,便得足食,周边土地肥沃,若继续垦殖,还可得大量耕地!”张去华道。
说着,拱手向刘皇帝请示:“陛下,是否发文,将圣意传达五县?”
看了他一眼,刘皇帝摇了摇头:“地涉郓、济二州,互不管辖,此事,还得由道府出面。这样,你将此事记下,到了历城,传达与河南道!”
“是!”
“你给朕说说这梁山泊的情况!”刘皇帝来了兴致,问张去华。
“是!”张去华显然是做个功课的,没有一点磕绊,从容叙来:“梁山泊初形成于前晋开运元年,滑州河决,水东侵河南诸州,汇绕于梁山周围,会汶水注入济水。
乾祐四年,滑州再度决口,水淹州县,此泊水域扩大。后朝廷降制,郓、济二州发民力,开拓沟渠,疏通河道,以固水泽。
到如今,梁山泊方圆五百余里,南接五丈河,北连济水,东北汇汶水,东南注桓沟直达淮泗。河南每岁漕粮,悉走此过,可谓四面通衢,堪为宝地!”
“桓沟!”刘皇帝呢喃了一句。
张去华道:“桓沟原名为桓公沟,乃是东晋年间,桓温第三次北伐时期,发军民开掘,以输军资,后用于民间。”
“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难怪觉得熟悉!”刘皇帝轻笑道:“朕若没记错,桓温第三次北伐,是失败了的!”
对刘皇帝跳跃的思维,张去华有些跟不上,应道:“正是,桓温为慕容垂大败于枋头,晋军几乎覆没!”
这便是读书人了,知道的虽多,对于军事也只看浮面,却不明其理,刘皇帝说道:“桓温可不是败于枋头!”
张去华一愣,他也只是粗略览过,未曾细察,既然不是败于枋头,为何叫枋头之战?
在他还是思索间,刘皇帝的注意力又回到水泊了,嘴里呢喃道:“如此青山绿水,最终湮灭,实在可惜啊!”
“那便是梁山吗?”刘承祐突然指着北面的一片山林问道。
隔得甚远,根本难窥清其貌,但能望见些轮廓,张去华跟着望了望,答道:“正是!”
“梁山之上,当有人家!”刘承祐道。
“臣查过县志,梁山共有十村三庄,近两千户人口!”张去华敏捷地应道。
笑了笑,刘皇帝道:“山上应当没有什么聚义堂!”
开了句玩笑,刘承祐这回认真地打量着张去华,说道:“这么多年下来,郁郁不得志,可曾埋怨?”
迎着刘皇帝那少见的温和目光,张去华愣了愣神,微低头答道:“臣怨过!”
这个回答,倒令刘皇帝感到惊异,莫非此人又要特立高标了?不过,紧跟着的话,让刘皇帝露出了笑容。
“臣年少轻狂,自傲孤高,以为出类拔萃,因而蔑视薄职,却不明陛下培养磨炼之心。如今方知,若连繁琐微末小事都不能处置妥当,何谈肩负重任,典事为政治民......”
从张去华的话里,可以听出,此人仍未改其志,骨子里还有一股傲气,只是明显踏实了许多。刘皇帝说道:“能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在东京倒也没白待!”
“与你同科的进士,多已在外为官,职高者甚至州部。朕看你对州县民生政事,是侃侃而谈,言之有务,你可曾想到地方任职?”刘皇帝问。
闻之,顿时两眼一亮。刘皇帝的用人,张去华也算清楚了,如果一直在京为官,那么上限不高,蹉跎下去,可能永远只是这么个所谓京官。
自然的动心的,不过注意道刘皇帝眼神,还是按捺住了那股冲动,拱手应道:“臣听陛下旨意行事!”
“哈哈......”
虽然没有直接答复他,但大笑声已然表明了态度。
“官家,说好了出游泛舟,怎么又谈起国务政事了!”笑声引来的符惠妃,美妇人娉婷而来,嗔怪地看着他。
“不谈了!”见状,刘皇帝示意了夏,而后握着她柔软的手,道:“陪你们嬉戏去!”
此番陪刘皇帝泛舟的,是惠妃母子女。
“刘曙还等着你陪他钓鱼呢!”小符说道。
“尚在行舟,钓什么鱼,晚点我带他去登山!”刘皇帝道。
“登什么山?”
“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