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琼林苑的花轩内,清脆的背诵声响起,稚嫩而又充满希望,刘承祐靠在一张躺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饮着花酿,吃着瓜果,一副怡然自得的派头。
站在厅中背诵的,乃是皇七子刘晖,周淑妃所出。一般而言,天家的子孙,长相都是不错的,或许年纪大了之后会有长残的风险,但小的时候,基本都是粉雕玉琢,面目可爱的。
刘晖显然也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基因,虽然很可能来自母亲那边的要多些,因为当年也自诩翩翩少年郎的刘皇帝,如今也不再对自己的样貌感到自信了,哪怕臣僚后妃们,仍旧夸他俊伟雄奇。
当然,年方八岁的刘晖是没有这个问题的,天赋这个东西,是从小体现的,明显继承了其母周氏的才气,再加上一直受到的熏陶,刘晖已然展现出超出其他兄弟们的非凡灵气。
对于诗词文章,有着出众的亲和力,从到文华殿进学后开始,大学士张昭就对这个天赋出众的皇子大加赞赏,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大臣夸自己的儿子,真情还是假意,刘承祐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张昭显然是发乎于真心,真的喜欢这个学生。
对此,刘皇帝就像绝大部分的父亲一样,十分喜悦。前不久,巡视三馆,就曾对那些饱学鸿儒们以一种自豪的语气说,朕自负雄才,能够平定天下,但一直短于文才,面对诗词文章就头疼,幸好我家还有一个七郎......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皇七子刘晖的灵气也就传开了。
刘皇帝驾幸琼林苑避暑,除了后妃们随行之外,对于还在进学的皇子们而言,也是放暑假的好机会。
今日,也是刘承祐突得闲情,把刘晖唤来,要考校他的学业。听说他正在读《世说新语》,便让他讲来听听,然后便挑了几则觉得有趣的故事讲给刘承祐听。
当听到“陈太丘与友期”的时候,刘皇帝立时就有种“这篇课文我也学过”的认同感。等他背完,刘承祐把刘晖叫至膝前,捏了捏他的小脸,笑着道:“陈元方七岁便有其异,聪颖机智,能识信义,不过我看我儿,也不差他!”
面对刘承祐的夸奖,刘晖却摇了摇头,说道:“陈元方是青史留名的道德君子,学识品行,都是值得敬佩的,儿岂能与之相比?”
听其言,刘承祐更乐了,说道:“小小年纪,也知谦逊,同样难得啊!”
“你读书刻苦用功,我该给你奖赏,说,想要什么?”刘皇帝心情不错,对刘晖眨眨眼。
不过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刘晖摇了摇头,清亮的双眼望着刘承祐,认真地说道:“娘亲告诉我,读书是为了明智识礼,修行操守,倘若受了爹爹赏赐,不就成了为赏赐而读书了吗?”
听他这么说,刘皇帝自是龙颜大悦,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后笑问:“朕可难得主动与人赏赐,你自己拒绝了,可不要后悔哦!”
再度摇头,刘晖肯定地回答道:“不后悔!”
“哈哈!”刘皇帝很是开怀,看着这个已经透着书卷气的儿子,想了想,道:“书读得好,该表扬,但武艺也不能放下,不只要脑子灵活,还要四肢勤快!”
“是!”虽然答应着,但刘晖的小脸变得苦巴巴的。上天给了他文学上的天赋,却也让他有些厌武。
“既然到琼林苑了,就好好放松一下,和兄弟姐妹们去嬉戏!”刘皇帝慈爱地道。
“谢爹爹!”闻言,刘晖雀跃道,然后行了个礼,缓缓退下,然后转身撒腿而去。原本是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在金明池上划船,然后被皇帝老子叫来背书,心里可还是有些急的。
“官家,七皇子真是钟灵毓秀啊!”见刘皇帝注意着刘晖身影的目光,喦脱在旁陪着笑,恭维道。
闻言,刘皇帝脸上的笑意逐渐的消散,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叹道:“日后当个太平王公,也就足够了......”
“喦脱!”突然,刘承祐唤了句。
突兀的声音倒惊了喦脱一下,自附没有说错话啊,腰弯得很低,应道:“官家有何吩咐?”
“静海军献上的贡品中,不是有一对白壁吗?”
“正是!”
“你去传谕,赐给淑妃!”刘皇帝手指一抬。
“是!”
此前,在与群臣谈及四夷问题时,很多人都再感慨,大汉已有万邦来朝之盛。当时刘承祐就回了一句,诸国使者常见,为何安南使者少来?
显然,对于大唐故土,刘皇帝从来是念念不忘的。然后,到开宝二年,占据安南的吴氏,遣使入朝了,不过进献方物却显小气,最珍贵的,也就是一对玉璧。
不是安南对大汉朝廷不够恭敬,只是,如今的安南并不平静,吴氏的统治也日渐不稳,叛乱频发。
安南的动乱,前前后后已经持续了二十年了,从其政权建立者吴权死后就开始了,当时外戚杨三哥篡权,王室内部矛盾尖锐,使得吴朝中央威信大跌,从而引得各地的封建主们,据郡邑自守,吴氏不能制之,也就是所谓的“十二使君之乱”。虽然在刘皇帝看来,只是群泥鳅在泥潭里打架,但人家玩得挺欢。
如今当政的,乃是吴权的次子吴昌文,此人算是给吴朝续了一波命,不只从杨三哥手中夺回了政权,在他的统治下,吴氏有那么一段回光返照的时期。
不过,既然是回光返照,终究是积重难返,面对各地不服的封建主,屡次用兵,对于叛乱,也是采取武力打击,长年黩于武功,也没有给吴朝带来根本的改变,反而把国家越打越乱,而割据的现实并没有得到改变。
尤其是大黄华闾洞的丁部领,日渐坐大,吴昌文根本拿其没有办法。而随着年纪越长,精力越发不济,内部问题又太严重,吴昌文又哪里静得下心,疼得出手,来顾及大汉的感受?
此番入贡,还是听说了一个传闻,平粤的汉军统帅潘美,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发兵平定安南。这可吓坏了吴昌文,臣下说这是他们礼节不够,这才匆匆忙忙,第二次遣使入朝。
别看安南吴朝是通过与当初的南汉一战独立出去的,但对于吴朝而言,那仍是一个庞然大物。然而这个他们称藩的国家,却被大汉轻易灭了,强弱鲜明,岂能不畏。
而潘美呢,也确实有征伐之心,此前就给刘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说安南是国家旧地,南粤无能,致彼脱离,今当取之。
只是刘皇帝当时一门心思扑在河西事务上,给潘美回了一封信,让他按捺不动,待时机成熟,再行动兵。
当然,对潘美来讲,对于区区吴朝,哪里需要考虑什么时机问题,在他看来,随时随刻都是良机......
但是对于皇帝的意志,还是不敢违背的,于是,潘美又开始做起了当初在湖南的事情,派人刺探、了解安南的情况,构想着进兵方略与路线。
有一点不得不提,虽然吴氏在安南称王称霸,但在大汉的官方文件中,始终称其为静海军,抑或安南,可见刘皇帝对于那片土地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