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西县,向训潜心准备,决心倾尽全力,投入一场惨烈的攻防战斗,整个西南大军,不论前线还是后方,包括新复不久的州县,都被绑上战车,发挥着自己的效用。
在向训的计划内,西县攻防,是入冬后最后一场大战,是故他干脆穷兵黩武,一锤定音。作为伐蜀统帅,自然也清楚皇帝与朝廷的目标,仅在汉中罢了,向训也就此决定着战法。
虽然西县之后还有南郑,但在向训看来,西县如果拿下来,南郑根本不在话下,尤其是综合的蜀国的应对与调派信息之后。
西京,洛阳。
经过景范三年多的治理,已然恢复了繁华,并且不断发展中。这几年,大汉朝天灾不断,但各类灾害却一直没有光顾,可以用风调雨顺来形容。是故,洛阳城已然实现了几十年第一次大治。
毕竟是西京,千年古都,政治地位在这里,大量的皇朝勋贵选择于此定居,公卿官僚多置别府,归养功臣也多安置于此。有这些人带头,再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自然催生出了一个繁荣的洛阳城。
如今,仅洛阳城内,便有人口三十余万,仅次于开封,成为大汉天下第二的城池。
入冬以来,洛阳城中,最大的一件事,要属西京留守换人了。进京述职的景范被留用,升为开封府尹,而信任的留守,经过斟酌之后,皇帝刘承祐选中了滕侯王晏。
此事,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尤其是定居于此的勋贵。权贵扎堆处,往往特权横行,景范当政之时,最不惧的就是这干人,打压的也是不法之事,将彼等拿捏地死死的。
事实上,景范与史弘肇对勋贵们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不会挟私报复,罗织构陷,他还讲理。不论贵族、地主、商贾,发展产业、置办土地,只要按规矩来,都不会异议。
但要是违了法,并犯到他手里,也绝对没有徇私容情。是故,景范镇洛的这些年中,同样得罪了不少人,而特权因为他有所贬抑的贵族们,也多对其不满。
如今,景范这油盐不进的顽固终于调离了,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心思也都活法了起来。同时,洛阳的普通小民们,也多觉不舍,景范的为官口碑不错,人也刚直,他当政,至少爱护小民,尽量维护着相对的公平。
而新来的留守,王晏,就是出身功勋,作为大汉朝新崛起的一代权贵。
自从王晏履任以来,西京留守府,恢复了喧嚣,至少不似景范在任时那般门庭冷清。近来,更是门庭若市,上门求访者难计其数,但能被接见的,却少之又少。
两驾装饰华丽的马车,顺着街道,缓缓而来,直到留守衙前停下。门庭前,刚刚劝走几名王晏拒见的勋臣,望着那两驾马车,门吏的眼神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
自马车上,下来两名锦服老者,一个身材魁壮,脸上身上挂满了肥肉,显得有些臃肿。另外一人,则消瘦些。不过二者,显得都要自信从容些。
二者见了个礼,而后一同上前,递上拜帖。不过还没开口,便见门吏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留守有言在下,忙于公务,外客来访,一律不见,二位请回!”
胖老头注意到其眼中的蔑视,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愉,不过还是忍下,不与这小鬼纠缠,笑道:“我乃你家留守旧友,别人不见,老夫,他一定会见的!”
“你这小厮,勿作推搪,快与我通报!”说着掏出一块银饼连同两张拜帖,一并交给他。
门吏眼中闪过一丝疑色,见他底气十足,心头泛起的嘀咕,少作迟疑,还是熟练地接过,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通报,见与不见,就看你们运气了!”
转身之时,门吏手中也只剩下两张拜帖了。
看着不紧不慢跨入府衙大门的门吏,瘦老儿不由冷声道:“若是乾祐初年,受此等小吏慢待,我能直接将他抓起来装袋沉河!什么猪狗之辈!”
见其怒目狰狞,胖者却苦笑两声,怅然道:“薛兄,你这脾气,还需改改。今时终究不同往日,你看,失了权柄,连这区区门吏,都能拿捏我们一下!他若不通报,这留守衙门,我们还能强闯吗?”
这两名老者,胖者乃是原华州节度使候章,瘦者为原同州节度使薛怀让。不管怎么说,曾经都是一州节度,权掌一方,故有此叹。
“哼!”薛怀让别过头,嘀咕道:“也不知王晏,是否还顾念你们的交情,别也被拒之门外!”
“来人,把马给老夫牵过来!”候章则淡淡地笑了笑,朝着家仆吩咐道。
在马车后边,有一匹雄健的骏马,打理得很干净,全身雪白,不见一根杂色。
“候兄!”薛怀让忍不住问道:“此马何来?”
“凉州来使,从随行商队手中买的,可费了我大价钱!”候章笑道:“王晏从前爱宝剑骏马,就是不知富贵之后,有没有改!”
候章与薛怀让,两个地道武夫,崛起于晋末,投效大汉,为收人心,拜为节度。然而此二人,有着大部分发于微贱的武夫习性,一朝显达,便得意忘形,贪婪成性,聚敛成风,居有恶政,生民苦之。
尤其是薛怀让,早在河北之时,因为其搜敛无度,苛政害民,刘承祐差点将之宰了。后二者被高祖刘知远派职于关中,仍不加收敛,自然不为刘承祐与朝廷所喜,以致疑忌相生。
当然,二者最不该的,是与当时的河中李守贞牵扯上来。虽然在李守贞反叛的过程中,二者给朝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麻烦,并且在朝廷发平叛大军后,都老老实实的。
但是,河中既平,这两个与叛军有牵扯的节度,岂能幸免。考虑到当时国内的形势,在杀了一只大鸡的情况下,为安抚其他节度,对于侯、薛二人,刘承祐选择轻拿轻放,让二者以家财买平安,以勋官致仕,移居洛阳。
虽然丢了权位,再是不甘,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到洛阳后,凭借着早年的积累,快速置办了一批土地与产业。
候章经营着一家庄园,有几艘船,贩卖瓷器、丝绸、药材,诸多生意都有涉及。薛怀让则在市内开着几家茶肆、酒楼与妓院,还组织了一支商队,专门往西北跑。
多年下来,家产颇丰,并且,二者积极融入洛阳的勋贵团体,与诸多权贵子弟、亲戚交好,攒了些名气。
此番,王晏镇洛,自然要来拜访一番,不一定奢求什么,但关系得处好。尤其是候章,他与赵晖、王晏,可是当初的“首义三节度”。
留守府中,二堂内,王晏正在处置着公务,是关于一批西南军粮的。
“府库中尚有多少余粮?”王晏放下手中的公文,察问道。
下属答道:“稻米十万石,粟十五万,麦二十余万......”
“这么多!”王晏有些诧异,但迅速收敛起来,吩咐着:“那就按照数额,发往关中!”
“是!”
洛阳这些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有景范的治理,府库积攒确实不少,即便大部分都被东京调用,余者仍旧可用丰盈来形容。
“哎......”王晏则拎着胡子叹了口气,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接掌这样一座城池,该从何处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