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面对刘承祐别后归来,太后李氏仍是一副温柔的贤母姿态,凤目慈祥,扶起刘承祐。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牵着他入座,重复了一句:“回来就好!”
观刘承祐形容消癯,没有上手去抚摸,不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累娘亲挂念了。”刘承祐露出一道笑容,拱手说道:“儿子一定多抽时间陪伴。”
“我岂不知你?只怕是难得闲暇了,有这心,便好!”李氏极为贤明地说道:“不过你回京,老身这边,却是大松一口气。我一后宫老妇,国事纷扰,替你守着开封,守着朝堂,实在心力交瘁,不堪其累啊!”
太后李氏一副释然的表情,见状,刘承祐赶紧道:“辛苦娘亲了!”
注意着李氏的表情,刘承祐念头随即一转,凝声问道:“难道,还有人敢对娘亲不敬?”
“当朝诸公,对老身自不敢无礼。只是我毕竟一妇人,见短识浅,往来于前廷与后宫,抛头露面,终究不方便。这东京城,还是交还与你了!”见刘承祐神情间恍过的一丝冷厉,李氏立刻温言解释道。
母亲的贤惠,实则让刘承祐心里生出了些许愧疚,出于他的某些疑忌心理。一瞬间脑中恍过许多念头,到嘴边,只化为一句动情的话:“娘,辛苦了!”。
事实上,自刘承祐登基之后,母子间的交流,不自觉间变得正式空泛,冠冕堂皇,少了亲情。此时,听出了刘承祐语气中流露的温情,李氏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天凉了,记得多添件衣服。”
“是!”
“秾哥呢?”
“把皇子抱上来给官家看看。”李氏朝侍候的女婢吩咐着,而后对刘承祐道:“百日之时,你不在,我召亲戚简单地举行了一场祝福宴。秾哥很健壮......”
刘承祐点着头,孩子抱出来,便欲伸手去抱。被李氏叫住,洗手净衣。
三个多月大的婴孩,十分轻,反正刘承祐是看不出有多壮实。不过观孩子面态,神气灵现,倒确是健康之态。
在怀里晃动了几下,刘承祐不动脑子随口说道:“还不会说话。”
“哪有这么快!”李氏笑了,嗔了他一眼。
“官家,大臣们求见!”闲谈间,内侍匆匆来报。
刘承祐神情间,不禁流露出少许的犹豫来。见状,李氏上前接过刘秾哥,在刘承祐怀里动弹挣扎的孩子立刻消停了下来。
李氏说道:“去!臣僚觐见,必有要事。你出征归来,想必也有不少紧要之事需了解。”
“儿子先告退了!”刘承祐抱拳后退两步。
离开前,又朝候在殿中的大符与高氏道:“你们替我好好陪陪太后!”
“是!”两个女人,持礼应道。
事实上,根本不用刘承祐交待,皇后与贵妃都会这么做的。大符是习惯性地替刘承祐尽孝了,髙怀瑾则是有样学样。而对于两个女人的态度,李氏基本是不作偏倚,还时时提点警示,帮刘承祐稳定着后宫,使他少受其扰。
......
匆匆回到垂拱殿中,强打起精神,迅速地收拾好心情,落座接受群臣的觐拜后,刘承祐环视一圈,对十来民公卿大臣道:“朕亲征这段时间,有赖诸卿,秉执国政,处置机务,抚定民心,使朕无后顾之扰。朕在这里,拜谢诸卿!”
据闻,平灭李守贞之后,皇帝骄气日盛,行事颇为自专。故此时,刘承祐这副姿态,让在场诸臣,难免意外。
天子都折节礼下,如此给面子了,朝臣们岂能端着,俱谦恭以应。
说了些场面话,营造出了君臣相协的气氛后,刘承祐直接问道:“诸卿觐见,有什么事,直接言讲?”
首先出列的,是王章。此公面容之间,满透着辛劳与疲惫,平叛之事,东京诸宰中,就数王章最为辛苦。粮械筹集调度本就是件操劳事,三司总天下财税更是杂务颇多,后又有秋收及税赋征缴事宜......
百务缠身,日理万机,不是夸张。刘承祐注意到王章头上的白发,明显在增多了几分。有的时候,察一个官员作为,观其年纪,看其发色,便能有所评断了。
王章这个人,能力、作风以及冶政手段或有待商榷,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并且敢背骂名,始终艰难地维持着国家的财赋收支。
先是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王章起身,先告了声罪:“臣失仪,请陛下恕罪!”
见状,刘承祐抬袖轻拂,宽言道:“无妨,王卿坐着回话!”
“谢陛下!”
对于真正做事的臣子,刘承祐也不吝于最大的宽容。
“陛下,此次西征平叛,东京这边,共耗粮、面、肉等九万五千四百余石,一万六千八百余万钱。京畿诸州,共调用粮五万余石,钱四千余万。军器、辎需,军前所用,士卒所耗,丁壮所费,后续赏驳,以及河中所缴,个中详情,悉书于此册,请陛下御览!”王章掏出了一封奏册,呈给刘承祐。
显然,这总结的事情,王章领衔三司,是做到了他的前头。
拿起呈至案上的奏册,刘承祐简单地瞄了眼,脑中尽是王章嘴里提到的几个数据,嘀咕道:“竟然这么多!”
“军需之费,国耗甚多......”
“如此以来,朝廷又穷了啊!”刘承祐有点头疼地说道。
当然,大汉朝廷就没富过。他知道打仗耗钱,故有些心理准备,但朕听到具体数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肉疼。十数万人的调动,近千里远征,其间的粮食损耗,自是巨大,所幸在河中府回了一口血。
而钱财的耗用,大头则在军器以及那些攻城重械的建造上,这还是在朝廷极尽压榨劳力以及物料成本的情况下。
也就是平叛的时间够短,要是再拖几个月,所费更加难以斗量。不提时局变化与敌对国家的威胁,就大汉国内,只怕也得生乱了。到那个地步,军需不足,基本上只能去压榨农民了。
“朕稍后抽时间,仔细阅之!”放下册子,刘承祐深吸一口气道,抬眼看着王章:“东京这边所余钱粮几何,可足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