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东京的人,给朕盯紧那边的情况,尤其是朝堂之上的反应!”召来李少游,刘承祐多废什么话,只是简单而严肃地吩咐道:“另外,依附苏逢吉的那些朝臣官员,也给朕着手监控调查,准备好证据。”
李少游显然也很来事,也为多疑问,很是干脆地应命称是。
进宫之前,他已经得知了消息,对苏逢吉被下狱的结果,他还是稍显意外的。史弘肇找上苏逢吉的麻烦,背后就有他派人于暗处引导,原以为史弘肇会吃瘪,结果被天子拿下的却是苏逢吉。
意外归意外,对于此事的影响,李少游也心里还是有些数的。
苏逢吉,毕竟是开国元勋,一国宰臣,新皇继位,亦在辅臣之列,就因为洛阳这场风波,直接就给整倒了。几乎可以想见的,东京那边的反应,会有多大。不是担忧苏逢吉,苏逢吉的名声比史弘肇好不到哪里去,而是顾虑自己。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拿下苏逢吉,这显然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
而作为刘承祐的亲戚心腹近臣,李少游对刘承祐的想法多少有些了解的。也预想得到,大汉这些老臣老将,迟早会被他收拾清理出朝堂,只是没料到的是,原本以为会是杨邠抑或史弘肇,结果最先撞上刀子的,却是苏逢吉。
至于苏逢吉,李少游只能表示其自作自受。
“看来,洛阳这边的事,要尽快处理结束,朕终究不能,离开东京过久啊......”刘承祐感慨了一句。
不管开封那边的公卿大臣们会有什么反应,至少洛阳这边,史苏相争于御前,而致苏逢吉下狱的消息传开后,贵族勋臣将吏一片噤然。连苏逢吉这样的实权宰相都被史弘肇给整倒了,那西京上下,还有谁能幸免?
这回的人心动荡,有些严重。
宫外人心惶惶,宫内刘承祐则稳若泰山,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皇后与贵妃的陪伴下,读书习武。
宫内袭芳园中,将东京送来的一批奏章审阅结束后,偷得闲暇,刘承祐邀大符与高氏共乐。
明媚春光下,刘承祐端坐在角亭中,喝着热茶,轻声与大符搭着话。皇后嘴角噙着点温婉的笑意,面色认真地练着字,高门贵女,提笔动作,飘逸自然,那股子泛着书香味儿的贤惠气质,很是吸引人。
当然,更吸引刘承祐目光的,还得数在翠郁草地上舞剑的艳丽人影。髙怀瑾穿着一身紧致的武服,将饱满的身材勾勒出来,提剑弄招,英姿勃发,动作飘逸,刷刷作响。玲珑曲线,妖娆身姿,清晰地映入眼帘,挥舞间带动的磅礴抖颤,格外地吸人目光。
“咳咳!”大符在侧,注意到刘承祐的眼神,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悦,停笔,提醒一般地咳嗽了一声。
刘承祐慢慢地收回目光,看向大符,倒没什么脸热心虚之态,爱美之心嘛,不似爱民,没必要刻意矫揉掩饰。
“官家看看,我写得如何?”大符瞟了眼身姿荡漾的髙怀瑾,望向刘承祐,问道。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刘承祐来了劲儿,拿起纸张,阅览了一遍,嘴里念叨了一遍
很熟悉的感觉,刘承祐想了想,问道:“白居易的《长恨歌》?”
“正是。”大符接过宫侍递过的湿巾擦了擦手,问:“官家觉得如何?”
“好。”刘承祐说。
美眸落在刘承祐身上,大符追问:“如何好法?”
“比朕写得好!比朕写得漂亮!”刘承祐回了句大实话。
“从此君王不早朝......”放下诗词,刘承祐回首注视着大符:“皇后啊,你摘此句,隐隐包含着对朕的劝谏之意啊!”
“臣妾无状。”大符微垂头,并不否认。
自西巡以来,比起平常,刘承祐明显有些近女色了,虽然只是这一后一妃。
刘承祐抓着他的手,微微一叹:“旁人恨不得与长伴君前,你却反其道,乃知其心。得此贤后,是朕的幸运。”
“官家谬赞。”大符稍稍矮身一礼,看向刘承祐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些爱意。刘承祐这副英主贤君的表现,很得她这样志趣高远的女子之心。
二者闲扯间,髙怀瑾也舞完,弃剑,慢慢地走到刘承祐身前:“官家。”
刘承祐打量着他的贵妃,天气温暖,穿着单薄,因剧烈运动后,娇躯上隐隐生出了一层细汗,有点透出的效果。气息微喘,圆滚滚,颤巍巍,比起此前放开舞动,更有一番魅力。
刘承祐抚掌,赞道:“贵妃不愧为将门虎女,以你的身手,三五名寻常军中士卒,恐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髙怀瑾抬手拭去额头的汗渍,面对刘承祐的夸奖,摇了摇头,说:“军中士伍,经战事,历危亡,晓生死,妾身岂能与之相比。我这点微末之技,仅作观赏之用,能娱官家之眼,已足矣!”
髙怀瑾这自知之明,很受刘承祐喜爱。
“贵妃飒爽英姿,女中豪杰,令人心折啊。”大符笑眯眯地对着高氏,说道。
闻言,髙怀瑾也浅笑以对:“皇后钟灵毓秀,才貌双全,也令臣妾感佩......”
两个女人聊起天的同时,刘承祐倒是不说话了,心中暗下决定,此后再不让二者同侍御前了。
“官家,文明殿通事郎来报,冯相公求见。”内侍脚步匆匆,走至园中,躬身朝刘承祐禀道。
“朕有国事处理,你们也累了,回宫休息。”闻报,刘承祐收了心,对二女说道。
“恭送官家。”动作整齐,盈盈下拜。
......
“免礼,坐下说话!”殿内,见礼过后,刘承祐态度一如既往,对冯道格外礼遇。
“谢陛下!”冯道也一样,恭顺极了。
“冯卿进宫,寻朕何事?”刘承祐直入主题。
见状,冯道也不啰嗦,起身躬着老腰,神色倒是越发自然,自怀里掏出一叠折起的书文,抬手呈上:“陛下,这是老臣在西京的宅邸、庄园、田地、钱粮,愿全数献出......”
冯道突然来这么一手,倒让刘承祐十分意外了,眼神中满是审视,盯着他,诧异道:“冯卿这是何意?”
冯道保持着动作,弓着身体,老腰竟也还能挺得住,嘴角扬起点谦恭的笑容:“老臣思国事不畅,帑藏空虚,朝廷用度欠缺......”
“冯卿忠心体国,让朕惭愧啊!”财产清单、宅地契落入手中,刘承祐稍微看了一遍,命内侍递还与冯道,感叹了一句。
随即表情一肃:“不过冯卿还是收回去,国事再艰难,还不至于让老臣尽献家产。堂堂朝廷,传出去,让人笑话,使天下轻我大汉!”
闻言,冯道脸色仍旧没有太多变化,平静地说道:“西京圈地占农,老臣亦有过错,而今愧悔难当。与其为将帅所查,军吏所执,莫若主动献出。老臣但求,陛下念臣这一身朽骨,免臣囹圄之苦......”
听冯道这么讲,刘承祐面露了然,起身,走到他面前:“冯卿,有话但可直言,何必作此以退为进的姿态?”
“老臣不敢。”被直接戳破手段,冯道没有什么尴尬,反而微微松了口气,眼色一闪,恭声说道:“西京乱象,确当整治,然凡事过犹不及,急刑峻法,滥加株连,臣只恐牵扯出更大的乱子。”
“而今西京,上下官吏,其心动荡,人人自危,想来陛下亦当有所耳闻。陛下有澄除弊病之心,然倘若矫枉过正,乱的,可就不只是西京一隅之地了。请陛下审之。”
刘承祐打量着冯道,心中思考着,是什么促使这么个油滑的老狐狸,主动请告。莫非是,真怕有一天史弘肇搞到他头上?
“冯卿免礼,卿之意,朕明白了。朕这便下诏,让史弘肇收兵还营,以弭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