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赞附言,其已遣节度判官李恕奉表入朝觐见,欲尽陈关中兵情!”郭威禀道。
“人在何处?”
“尚未至东京!”
刘承祐吩咐着:“人到之后,统治孤,孤要亲自接见!”
“是!”
“殿下,回鹘使者求见!”出得枢密院,往政事堂,未及入内,权鸿胪寺卿前来禀报。
闻讯,刘承祐才想起京中,还有这么个“友邦”使者存在。
盛唐之后,回鹘接替了突厥人在漠北的霸权,一直以来,便与中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文化、经济交流方面从未停息。百多年前,回鹘为黠戛斯所灭,部众便四散转移。一部分南迁至塞南,为大唐所吸收同化,余者多西迁。
西迁的回鹘诸帐中,有一部分徙至甘、沙地区,依附着吐蕃生存,即便如此,与中原的联系也从未中断过。自后梁始,历唐、晋,每朝没代,回鹘时有入朝进贡。到如今,中原由刘家坐江山,一如往常,前来恭贺。
此番来东京的回鹘使者,便来自甘州回鹘。原本是想觐见刘知远的,但刘知远连新年大朝会都无力坚持,更遑论抽出精力来接见回鹘使者了。而回鹘使者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请见太子殿下了,毕竟,太子监国的消息已传开了。
“去礼宾院!”没有多想,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来使名叫李屋,三十来岁,形色偏老,估计是在甘凉沙子吹多了。见到刘承祐直接便行大礼,人家这般客气,刘承祐自然要展示天朝上国的气度,表现得很和善。只是显然刘承祐的严肃已然深入到了骨子里,这来使显得很拘束。
虽然于如今的大汉来讲,还管不到回鹘去,但不妨刘承祐了解一番,咨之以河西事,皆答。
此番回鹘使者进贡有不少好东西,如白玉、药材、金沙等贵重之物。不过最让刘承祐感兴趣的是,有一百匹甘州健马,不过没等刘承祐露出点满意之色,李屋便禀道:“原本臣等是欲将马匹进贡大汉,没曾想,在半途为定定难军的所截留!”
一句话,让刘承祐心情顿时不好了。刘承祐也是头疼,这边凤翔与蜀军入寇还没解决,夏、绥的党项人又冒出来了,竟敢劫夺朝廷的贡马。心里那个气啊,但是,当真毫无办法,这个时候,要是把定难军给逼反了,那西北的局势,真要彻底糜烂了。
大汉国的内忧外患,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原历史上,由得后汉君臣那般折腾,能保有四年国祚,看起来却是显长了。估计,郭威在延续后汉国运上,还是有大功劳的......
不管心中如何气愤、不满,但刘承祐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这一路走来,憋屈的事情多了去了,对不能立刻就报复过去的事,没必要太过激动,那样只会落了下乘。不过,刘承祐的小本子上,又添上来一个姓名: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
“这李使君也真是急躁,若缺战马,向朝廷知会一声,区区百匹甘州健马,转赐与之也就罢了......”瞥了使者李屋一眼,刘承祐故作自然地说道,只是语气中那股子生硬,是个人都感觉得到。
微微吸了口气,刘承祐说:“贵使一路原来辛苦,暂于礼宾院好好休息,可于欣赏一番东京风物,若有需求,可报与礼宾院!孤还有政事要处理......”
李屋显然也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拱手道:“外臣恭送殿下!”
“殿下。”还没出礼宾院,被一人唤住了。该是礼宾院的官员,三十来岁,很有气质,面容肃正。
刘承祐心情不好,随口问道:“何事?”
见刘承祐搭理自己,来人不慌不忙拱手禀道:“此番虽回鹘使者东京,尚有一支商队,彼辈多携白玉、宝砂等奢侈珍奇之物,以作交易。”
闻言,刘承祐眉头微凝,瞥着这名官员:“你想说明什么?”
“白玉之物,虽称宝器,然无益于国用。”
“那又如何?”刘承祐被此人给说糊涂了,但兴趣也被勾起来了。
见状,官员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自晋以来,又回鹘使者每至京师,除进贡之物外,所携之宝货,禁民以私市易,皆鬻之入官,民有易者罪之!白玉虽价值千万,但于此世,却不比一斛米粮更加珍贵,出朝廷之资,以值此无益之物......”
不待其说完,刘承祐便接话道:“孤明白你的意思了!”
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解决?友邦来使,千里货殖,总不能禁之。”
闻言,其人果是有准备的,立刻答来:“勿作其他,只需朝廷下一政令,听其私下交易,官中不得禁诘,即可。东京士民若有意者,自与其交易......”
稍微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刘承祐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以如今东京城中的情况,于士民而言,毛皮、药草都比那些白玉、宝砂更有吸引力。未有官府购买托底,回鹘的这趟“白玉”买卖,恐怕要亏了。
至于这道命令下达后,回鹘商队会如何反应,那就不是刘承祐在意的了,毕竟,他们还敢同官府来“强买强卖”吗,又没禁止其交易。日后,再有商旅至,就得学乖点,售卖些有用处的货物,比如战马、白絺、皮货等。
此事于刘承祐而言,只是小事,一句话的事情,不过真正勾起他兴趣的,还得数眼前的官员,问:“你能现此问题,犹能提出解决办法,必非凡人,你姓甚名谁?”
“臣比部郎中范质。”
只听这个名字,刘承祐便忍不住上下把他打量了好几眼,在五代,尤其后周期间,这范质也是一代名臣了。
扫了眼他那件朴素的官袍,随口说道:“比部郎中,怎么在礼宾院?”
刘承祐这话,反倒使范质一愣,答道:“陛下入汴,臣以比部郎中判礼宾院事。”
刘承祐恍然,不由拊额,就是如今,这朝堂上的官职已经复杂得让人头疼了。
“待在礼宾院,太过屈才了!”刘承祐直接说道。
出此言时,一直观察着范质的表情,很冷静的样子,面上没有一点惊喜之色,很自然。
对其反应,刘承祐更加满意了,就眼下表现出的素质,便胜过满朝大部分朝臣。
想了想,刘承祐朝范质道:“孤给你一个任务。”
“殿下请讲!”范质拱手。
指着礼宾院内,刘承祐小声道:“替孤探一探,这回鹘使队来京途中,究竟生了什么,尤其是关于定难军截夺贡马之事。”
闻言,范质虽有诧异,仍旧应命。
刘承祐却是在怀疑,回鹘使者既有商队随行,党项人若劫之,难道就只盯上了那些贡马,瞧不上那些美玉、货物?个中或有隐情,也说不定。
当然,这只是刘承祐随意的一个念头,未必没有借机再考察范质的意思。
“哦,对了,孤有意调你到中书门下,暂于枢机房,当个吏员,莫嫌官小......”刘承祐又抬手,轻松地说道,算是一个允诺。
“谢殿下!”范质仍旧很平静。
这个人,有点意思,哪怕是求官,都显得这般“脱俗”。
刘承祐又不迟钝,这般大胆地主动找他表现,所求为何?
心中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