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终于醒悟,笑道:“你就是魏丹青?你娘亲倒是有学问,给你起了个这么书卷气的名字,可你咋不成材?”
他找着失散多年兄弟一般涕零万分,屁股又挪近了二十步,雀跃道:“兄弟,怪不得俺第一眼瞅见你,就知道你是俺命中注定的知己哇,都是实诚人,不像别人,尽扯蛋,跟俺一样没学问还尽装老学究,文绉绉酸溜溜,烦,恨不得拍苍蝇一样一巴掌拍死。”
陈青牛难得头疼,道:“那我再说句实诚话,我真的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你。”
他不以为然道:“没事,自家兄弟,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别抢俺订下娃娃亲的那个小媳妇,俺从不跟兄弟记仇。”
陈青牛头疼厉害了,咬牙道:“滚远点。”
他屁股重新挪远二十步,眼神幽怨道:“兄弟,咋还这么见外呐。”
陈青牛破天荒头一回被一个家伙纠缠得束手无策,打又打不过,这厮摆明了苏剑子一个级数的猛人,骂也没用,人家整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不理睬的话他还能持之以恒隔三岔五冒个头,显摆一下他的存在。
有一个诗意名字的家伙解决完毕烤兔,笑呵呵道:“兄弟,咱小媳妇可厉害了,怪不得娘亲说山下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头一回见面就说俺要是敢在外头沾花惹草,就剁了俺那玩意,她还说跟朱雀那个韦忠什么贤啥的很熟,是她义父,正好送俺进去当小太监。唉,这小媳妇美是美,就是太凶残了。听说兄弟是琉璃坊长大的,俺羡慕哇,说起来,兄弟你瞧见了多少位婆娘啊,俺扳手指头连带上脚趾头都数不过来。回头如果还有机会一同下山,你熟门熟路,偷偷带俺去一回勾栏,坚决只偷看不偷吃。”
陈青牛神识恢复清明,开门见山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啊?”
他嘿嘿道:“不傻不智,凑合就好。识得黑白,辨得出好人坏人,足矣。不顺眼的坏人直接拍死,不顺眼的好人不理不睬,心情不好也拍死,顺眼的,就像兄弟你,俺就中意,恨不得穿一条裤裆。”
陈青牛还是头疼。
这厮坦白起来还真是比他还要直截了当,倒是爽利十足,真是恶人,也算性格鲜明。不讨喜,但也真会不讨人厌。
陈青牛也不绕圈子,说道:“原先听范夫人说苏然在与你斗阵中隐藏了实力,看你架势,你也差不多,你说说看,真正到了搏命相斗的关头,你有几分胜算。”
他干脆利落伸出六根手指,道:“七分。”
意识到手指数目不对,随即增加一根,他难为情道:“娘亲夸俺说啥都好,就是算术差了些。所以奇门遁甲紫薇星斗这类乌七八糟的门道,俺是最头疼的,可还得学,不学就下不了山,见不着除娘亲以外的婆娘啦。”
陈青牛好奇道:“魏丹青你到底是哪来的,听上去很有靠山嘛。”
魏丹青嘿嘿道:“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咱现在靠山还真有一尊,还是胭脂山上的一位观音娘娘,那可比俺娘还要牛气好几倍,要不是她发话,俺也不好意思对苏呆子出手。俺与苏呆子那场较量,没能让呆子身负重伤,娘娘是生气了的,现在回想起来,还在后怕。”
这王八蛋还真不是一般的口无遮拦啊,是十话九真一假的高超道行吗?还是真的背靠数座大山便肆无忌惮有一说一?
两人言谈至今,陈青牛没有透露半点,却能从他嘴中获得太多震撼人心的东西,退一万步说,这些嘴上说的明的暗的消息全都在摆乌龙阵,起码“万钧”和“射落金乌”两招,肯定是青莲苏剑子的压轴绝学,货真价实,对初入剑道殿堂的陈青牛来说,哪怕仅是惊鸿一瞥,管中窥豹,同样是无法用银两衡量的宝贵财富。
魏丹青脸色一变,慌张道:“兄弟,俺得撤了,方才耍了两剑,把成天背着一把大剑不嫌累的恶婆娘给惹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与兄弟鹊桥相会。”
鹊桥相会。
再联系起初的媚眼和后来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陈青牛彻底败北。
少女师叔脚踏大圣遗音,御剑而来。
她惊讶道:“咦,是你?本座在乾竹林内感知‘射落金乌’‘万钧’两剑气势衰落一半,还在期待姓苏的半死人被姓魏的白痴伤及元神,终于要彻底死了,可这两道似乎不是半死人的剑意呀。”
半死人?应该是苏然。
姓魏的白痴,自然是魏丹青。
陈青牛终于感受到少女师叔可爱的一面。
陈青牛第一时间出卖了魏丹青,诚实道:“是赤练候补客卿魏丹青模仿苏剑子使出两剑。”
她哦了一声道:“上次便看得出,这白痴在偷学他人技巧方面有一定才华。不过什么都要学,洋洋洒洒身兼百种技巧,杂而不精,如果还不肯专攻一术,成不了大气候。”
陈青牛心中震惊。
对魏丹青的实力评估不由再提升了一个等阶。
她也懒得问为何魏丹青要在陈青牛面前耍剑,只是即兴道:“本座这就去桂花潭抓鱼和鳖,去去就来,你准备生火。”
一炷香后,少女师叔拎着一串草绳串成的肥硕桂花鱼和一只全身长满绿色绒毛的老鳖回到巽竹林,丢给陈青牛。青莲那位齐师叔细致周到,知道陈青牛尚未辟谷,在竹楼内准备了一套锅碗瓢盆,陈青牛
悉数捧到楼外,生起火堆,巽竹林并无水源,但奇特的是只要剖开特定一节竹筒,就能获取一瓢甘冽清水,这水用作煮茶上佳,用来炖肉更是绰绰有余,竹海内草药遍地,陈青牛寻了七八味,有条不紊放入炖分别装有老鳖和桂花鱼的两只壶,文火慢炖才出味道,陈青牛还担忧黄东来熬不住性子,没料到她坐在悬空的古剑上,托着腮帮,盯着两只壶,闷不吭声。
她摇晃了一下脚丫,突然开口问道:“喂,马屁精,你为何要学剑?”
一直对着两壶炖肉的陈青牛抬头笑道:“师叔,咱这种升斗小民,不管饿还是饱,能多吃一口米饭都不会含糊的,从不去想会不会撑死,只要不饿死,就知足。”
她似懂非懂,撇了撇嘴,道:“据说你是朱雀王朝一座青楼长大的,那你知道你父母是谁?”
陈青牛脸色如常道:“没有什么亲生父母,只有一个把我养大的娘。”
她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后来呢?”
陈青牛笑了笑,道:“凡人都有生老病死,再后来,娘就死了,然后我就懵懵懂懂地来莲花峰了,没什么故事可言,当然比不得师叔的显赫身世。”
她一脸不信道:“就这么简单?”
陈青牛打理着火候,理所当然道:“就这么简单。”
她恨恨道:“敢骗本座,一剑刺死你。”
陈青牛被烟火呛到,后撤了一下,挠挠头道:“被师叔刺一剑,终归还死得明白,总好过被别人云里雾里杀死。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什么的,都是大人物的私活,咱一小百姓,真不擅长,还是给师叔炖肉来得轻松自在。”
她叹口气,柔声道:“听说你师姐死在猿洞,本座抽空还是去看她一趟,她原本与剑有大机缘,那本《太上摄剑咒》,其实是本座想悄悄借你之手传给她的。”
陈青牛低下头,看不清神情,只是轻声道:“说来好笑,得了那本《摄剑咒》,我还防贼一般防着师姐,因为不识字,是一字一字分开来向师姐讨教的,如此看来,果真是青牛下作了。这青楼染来的习气,到了骨子里,改不掉,兴许真要师叔多刺几剑才行。”
听到陈青牛难得的肺腑之言,一直是少女心性的黄东来却不意外,还是叹息,不再故作老气横秋,终于有了几分师叔风范。
陈青牛抬头,依然是一张灿烂笑脸,揭开壶盖道:“师叔,桂花鱼熟了,此时动筷最好,等六分饱,再吃鳖汤,别有风味。”
她跳下大圣遗音,不知为何,肩膀上没有蹲着那只雪貂,接过陈青牛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块肥美鱼肉,眉开眼笑点头道:“不错不错。”
她并不吃完一整条桂花鱼,而是挑拣着每条桂花鱼的鱼尾部分,蜻蜓点水吃上一筷,再喝完一小碗鱼汤,她就不再尝,耐心等着那壶炖老鳖,陈青牛揭开盖子,香气弥漫,她再喝了一碗炖汤,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她望着一直蹲在地上的陈青牛,犹豫了一下,也蹲下去,问道:“这些手艺,也是你从青楼学来的?”
陈青牛答道:“一半偷学,一半自个儿琢磨。咱贪心,总想着做什么都要出彩一些。”
她望着两壶炖肉,怔怔出神道:“小时候偶然听师傅说,不管是朱雀还是玉徽皇朝,还是我出生的北唐,皇宫里头的东西总是最美味的,于是我一直在想,想啊想,想象那里的东西是怎样的好吃,可总想不出,后来撞见你遁了蝰蛇肉,吃着吃着就上了瘾,觉着这大概就是皇宫里御厨们的手艺了,后来得知你只是个没出息的青楼小厮,我很失望,认为一个小厮的半吊子手艺肯定离大内的御厨相差太多,可我还是惦念你的炖肉,真是香呀。现在吃了桂花鱼和老鳖汤,我想今后再去尝宫里的东西,也不会欣喜了。”
这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