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境内。
寒风飕飕,大雪纷纷。
有三道身影冒雪前行。
脚踩厚厚积雪地声音有些刺耳。
北藏锋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我其实没有想通唐饺背叛书院的目的,若只是在魏国体会到了权势,那也是书院赋予。”
“何况能够踏入玄命,都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他已然能够跟魏国皇帝相对而坐,再往上走,便是院长和观主的层面,世俗的权势他已经尽数拥有,没道理再铤而走险,他最终又能得到什么?”
李梦舟说道:“虽说世间诸国里都有一座书院,但有资格能跟诸国皇帝对坐的存在,也仅仅是五大院,人的野心总是无穷无尽的,你觉得他已经站在极高的位置,但终究不是最高,而能让他孤注一掷的理由,或许是他觉得书院和道宫的争锋,最终战败的会是书院。”
北藏锋淡淡说道:“书院和剑阁都站在道宫的对立面,不管怎么看,书院也不会败。”
李梦舟点点头,继续说道:“但如果院长出了事,天下书院也将土崩瓦解。”
北藏锋睁大眼睛,很是冷厉地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这番话很没有道理可言。”
李梦舟笑着说道:“你该好好想想,天下书院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出现的。”
“道宫有本事在院长的眼皮子底下毁掉不二洞,是因有秦承懿里应外合,也因李道陵破境的天地异象阻隔了院长的视线,他们选择了最合适的时机出手,看似能够瞒过院长,是很合情合理的,但也从中透露出很严重的问题。”
李梦舟看向北藏锋,说道:“院长已经很老了,不管表面上她有多老当益壮,但从很多细节里都能看得出来,她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她其实很早便发现了天下书院的问题,可她入世之后,却没有出现在天下任何一座书院门前,不管真相是什么样,对于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来说,院长的每一次决定,甚至是行为,都在向他们传达着一些信息,那就是他们有机会代替院长,成为天下书院里那最高话语权者。”
“有人坚定的站在院长身边,有人在默默观望,而也有人忍不住要做些什么,第三者自然是最愚蠢的,所谓枪打出头鸟,在没有真正确定一件事情时,贸然出手都不是聪明人所为,而事实证明,唐饺一直以来都不算什么聪明人。”
叶桑榆有些恍然的说道:“所以唐饺在夕水街出手只是一种试探。”
李梦舟笑着揉了揉叶桑榆的脑袋,说道:“是有试探的成分,但从刚开始其实我便有困惑,苏别离能够借天书牵引瞬息跨越距离,那的确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我想着,唐饺毕竟是入了玄命的强者,但凡入了玄命,其实都有瞬间跨越距离的手段,而且不需要借助外物。”
“虽然可能有一定限制距离,可他不该对苏别离的出现而没有半点意料,他就算再蠢,也不该蠢到那个地步。”
北藏锋默然不语,他其实对李梦舟的话没有听得很明白,他很不喜欢思考问题,尤其是对他来说,很难想通的问题。
好在李梦舟也没有跟他对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或许唐饺真的不清楚,天书能够让苏别离直接从悬海观跨越到长安城,而他能够肯定的是,只要观主和院长想,他们是可以做到的,可就算是观主和院长也不能瞬息从他国跨越到魏国长安城里,那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在夕水街里,有青羽宗宗主,有余不寐,有我和桑榆,也有代表天下书院入世的你,他试探的目的不言而喻,他虽然出手,但其实有可观望的时间,因为凭他的修为,是完全足够在一瞬间,把青羽宗宗主和余不寐之外的我们全都杀死。”
北藏锋终是若有所思的右手持书,敲打着左掌心,说道:“天下书院里存在问题的人想要借着战争逾权,而唐饺是第一个有行动的,他或许不聪明,但也不蠢,他对苏别离的示弱,在夕水街的试探,其实都有他的深意,他始终最在意的都只是院长。”
“他在拿你我的命做试探,若出了问题,他完全能够及时收手,而在足够的时间里,在没有超出他底线的时间里,若没有问题出现,你我便真的会死在夕水街。”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但归根结底,苏别离能够出现在夕水街,肯定是唐饺事先没有想到的,他能够估算观主或院长赶来的时间,也能借此探查院长的身体是否已经出现问题,有你和桑榆的安危摆在那里,我倒反而是其次,一旦院长跨越距离出现在长安城里,其反应出来的状态就能给予唐饺最真实的答案。”
“但要说唐饺不蠢,却也不尽然,他的真正目的是试探院长,可就算你或桑榆有危险,也不能保证院长肯定会出现,若出现的是观主,唐饺自能向对苏别离示弱那般,乖乖认错,毕竟他也没有真的做什么,可他的计划就毫无意义。”
北藏锋摇着头说道:“唐饺蠢与不蠢,都没什么所谓,我现在也并不在乎他到底要做什么,我只需要清楚他背叛了书院,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拿什么来杀他?”
李梦舟微笑着说道:“拿得当然是最强的兵器。”
北藏锋说道:“我没觉得手里有什么最强的兵器。”
李梦舟没有再说话,北藏锋和叶桑榆也都很费解。
但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长安城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
北藏锋没忍住再问道:“要怎么杀?”
李梦舟拔剑出鞘,说道:“就这么杀。”
北藏锋皱了皱眉,说道:“你脑子有病?”
叶桑榆欲言又止,她自然是得维护自家男人,可她又觉得,北藏锋貌似没说错。
李梦舟有些无奈,说道:“凭我们的实力当然不可能杀得死唐饺,我所谓的最强兵器只是一种形容,你们一个不喜欢动脑,一个动脑也没用,啥也不要问,跟我去杀就是了,有危险是必然的事情,但我们肯定不会死。”
“或许不会死?”
他又默默加了一句。
叶桑榆倒是没有在意李梦舟后加的那一句不太确定的话,她只是想着,动脑也没用的是指谁?想来肯定不是自己。
北藏锋轻吐一口气,他是不喜欢动脑筋思考问题,但他也不是看不出问题,只是他确实懒得再去想,李梦舟不可能专门跑过去送死,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直接去杀也就会知道了,何必非得去想呢。
长安城里的状况确实很不好。
就连守城的将士都不在该在的位置。
街道也很乱,仿若整座长安城都被攻陷了一般。
李梦舟默默观察着,轻声说道:“直接去芍华书院。”
北藏锋忽然说道:“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前方街道有凌乱脚步声响起,是芍华书院的修士,甚至也有甲士,杀气腾腾奔袭而至。
李梦舟眯着眼睛,说道:“看来唐饺制服了芍华书院里反对他的声音,其本身也有很多拥趸者,借着朝堂里某些官员的权势,就连部分甲士也为他所用,那唐饺不会也想着当皇帝?在战争期间,各个都自顾不暇,若他趁机控制了长安城,倒也并非不可能。”
堂堂玄命境大物自然没必要当皇帝,但换句话来说,如果他能控制整个魏国,由他自己来当皇帝,怕是就连观主和院长想要弄死他,也得花费点工夫,若再以百姓的生命做威胁,甚至都有可能让观主妥协。
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在他能够真正控制魏国,然而想要随随便便控制一大王朝,也决计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想来唐饺再蠢,也不可能自找麻烦。
那些芍华书院的修士多数都在三境巅峰或入了四境,但不存在入了四境巅峰或入五境的,绝对不是因为芍华书院拿不出来,而是因反对唐饺的疯狂举动,被其全数斩杀了。
北藏锋的神情有些复杂。
但并不能阻止他要出剑。
巨枝剑被他重重砸在地上,轻拍剑身,漫天碎星便瞬间覆盖整条街道。
李梦舟牵着叶桑榆的手,径直走过街道,完全无视那些书院修士和魏国甲士,最高只在四境上品修为的他们,在北藏锋万千碎星的席卷下,皆自顾不暇,拼命反击着。
芍华书院门前,老内侍和镇武司司首浑身血迹斑斑的摊在地上,外面也围着很多甲士。
姜国东境跟魏国西境有段距离,虽然是相对的,但两境之间也有小国存在,魏军在姜国东境协助柳飞羽,可因有燕国附属军突袭魏国,让得他们不得不撤回西境,但其他边境也有威胁,最终只有一支军队返回长安城。
李梦舟从老内侍口中得知,魏国皇帝陛下就被困在芍华书院里,迫使得返回的一支魏军不敢轻举妄动。
“唐饺的目的应该只是让魏国动荡,从而导致战争出现变故,他不敢随意杀死魏帝,因魏帝活着,魏国再乱,也都能控制,一旦魏帝死了,魏国就彻底乱了,他不会自掘坟墓。”
叶桑榆不解地说道:“那他这么做不就是在帮燕国么?”
李梦舟说道:“帮燕国和帮他自己没什么区别,天下书院是姜国的书院,只要梨花书院在,那些有其他心思的家伙就什么都做不了,道宫想毁掉梨花书院,他们想取代院长,只是顺便凑到一块罢了。”
叶桑榆眨了眨眼,说道:“如此说来,唐饺确实蠢。”
李梦舟笑道:“天下书院里有问题的肯定不止唐饺一个,但只有他迫不及待的冒出来,就已经证明他的蠢了,又或者是他很自信,觉得道宫就算能够毁掉梨花书院,道宫也将元气大伤,而他就有办法能够把道宫也吞下去,确实野心很大,可惜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也太高估自己。”
芍华书院里,书童在照顾着魏国皇帝,他有些胆颤心惊。
魏国皇帝却反而很平静,在明确知道唐饺不会杀他的情况下,他自然也没必要感到害怕,何况身为帝王,就算害怕,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只是默默看着那书童,淡淡说道:“熊院长还活着。”
那书童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像是挣扎了很久,继而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魏国皇帝冷笑一声,“世间蠢人的确很多。”
......
芍华书院门前,唐饺闲庭信步的走来。
他望着李梦舟和叶桑榆,平静笑道:“一个人蠢不蠢,不是外人说的,而只是他表现出来,想要让外人说的,要取代院长的确是很疯狂的想法,我有点紧张在所难免,但我可不会给旁人做嫁衣,天下之战涉及太广,只需好好的推波助澜,得到的又岂是区区天下书院院长的位置?”
李梦舟皱眉说道:“看来你的野心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唐饺说道:“院长在那个位置坐得时间太久了,书院本该能够成为世间最大的派系,我们掌控着世间诸国命脉,我们为世间诸国输送栋梁之材,却又被他们各种忌惮。”
“除了梨花书院外,其他各座书院都是表面风光,实则一直被各国皇室打压着,他们做梦都想除掉书院,但院长的规矩摆在那里,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何等屈辱的事情。”
想想也对,世间诸国里的书院都无偿帮助朝堂培养栋梁之材,但那对诸国朝堂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威胁,院长自然有想法,但那想法也只是要让姜国有一定筹码,绝没有要倾覆世间诸国的念头,可那本身就会存在问题。
自当初姜国四面受敌的局势开始,天下书院的问题就已经初显,虽然那时候山海清幽没有入世,只是各国间的争战,但如果世间诸国里的某些书院不存在问题,他们也不敢轻易对姜国起兵,或许那同样是天下书院里某些人的试探,但很遗憾,那个时候,院长什么都没做。
也因为院长什么都没做,那些人的心思便彻底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