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剑阁。
天镜湖畔。
徐北寒看着那自顾自吩咐剑阁弟子,摆好书案,铺开宣纸,开始磨墨的女子,略微有些无奈地说道:“这里是剑阁,不是你们离宫剑院,怎么到了这里,还是只想着写字?”
三师姐淡淡说道:“等待剑仙的期间,除了写字,我却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徐北寒说道:“不妨再打一架?那可比写字有趣多了。”
三师姐坐在书案后,执笔开始写字,继续平淡说道:“我上次没打过你,等我写完这幅字再打。”
徐北寒笑着说道:“三先生写完这幅字就能打赢我了?”
那一战,徐北寒虽胜了,但也只是胜了半筹,其实哪怕说是打平也不为过。
他本是说笑,但三师姐却很认真地点点头,回答道:“应该能,就算不能,我多写一幅字便是。”
徐北寒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三先生从来不会开玩笑,不管那件事情有多么匪夷所思,有多么不可信,但从三先生嘴巴里说出来,真实性都是需要在意的。
他耐心等待着三师姐写完一幅字。
三师姐没有再写第二幅,她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字,忽然抬眸说道:“可以了。”
徐北寒执剑礼,但在出剑前,他仍是有些不能确定的问道:“三先生是真的没有开玩笑?”
虽然他所熟悉的三先生根本不会开玩笑,但也保不齐,那一句就是玩笑。
三师姐没有说话,她手里握着流苏剑,在年轻一辈里够资格让她提剑的很少,但徐北寒绝对算是一位,哪怕已经写完一幅字,她也得认真对待。
有白雪入了天镜湖。
雪花落在流苏剑上,显得晶莹剔透,仿佛雪花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剑身轻振,雪花破碎。
三师姐已然出剑。
徐北寒等不到答案,便也只能自己寻找答案。
却君剑破鞘而出,剑鸣声大作,响彻整个剑阁。
原本平静结冰的天镜湖,冰面应声破裂,一根根冰刺冲天而起,高达十数丈,湖水沸腾,冒着冰冷寒气,宛如水龙席卷,呈现出极其瑰丽的画面。
王乘月的剑意如海,传承自黄金时期水木剑仙的道,徐北寒的剑意也是温润如水,但水的作用不止温润,遇火而滚烫,遇冷而冰寒,可谓千变万化。
寒意充斥在天镜湖畔,飞雪飘零,接触到剑意,纷纷化作冰晶,也如同幻化成千万把剑。
而三师姐那一剑,名为融雪,是《离剑经》里的第一剑,飞雪成冰化剑,在遭遇到三师姐的剑意时,又融化成水,便像是天镜湖上突降冰雹,又瞬间崩碎,下起了绵绵细雨。
剑阁弟子注视着天镜湖畔,他们感叹于自家大师兄和离宫剑院三先生的剑道之强,不由得叹为观止。
细雨洒在脸上,徐北寒微微眯起眼睛,由衷惊叹道:“三先生果真不凡,数日前一战,我尚且胜你半筹,几日里你在剑阁也未曾修行,只是初才写了一幅字,居然修为再有增进,三先生剑心通明,又有书道养晦,二者皆踏足巅峰,想来假以时日,必能同苏别离并肩。”
三师姐的资质确实高得可怕,剑心通明,书道至强,书剑双修,若非三师姐亦是不能随心所欲,每写一幅字都能修为明显增进,恐怕将会超越苏别离,甚至成为最年轻的打破五境壁垒,直入玄命的强者。
但就以目前来看,三师姐入玄命,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三师姐收剑,望着剑阁山下,轻声说道:“院长直到现在都没有来西晋,想来是不会出现了,有剑仙坐镇西晋,只要姜国同西晋能够结盟,就算龙捲书院有什么问题,剑仙也自能解决,或许龙捲书院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徐北寒点点头,说道:“这一届的天下大朝会,将在西晋展开,除了皇室,主办的便是龙捲书院,在我的了解中,龙捲书院的确没什么问题,且就算有问题,有我剑阁在,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
龙捲书院在西晋里影响力巨大不假,可也没资格同剑阁争锋,而且剑阁也有弟子在龙捲书院里修行,若是真的有问题,王乘月早就出手了。
毕竟王乘月也不会在意他出手,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因如果龙捲书院有问题,王乘月出剑,倒也算是在帮梨花书院。
三师姐说道:“相比于此,我却很好奇,观主和院长同行,到底是何用意?”
徐北寒皱眉说道:“似那般强者的心思,自不是我们所能猜测的,如今只剩南禹枯禅里的无念大师尚未入世,也不知当今天下局势,无念大师是否会打破规矩,选择入世。”
三师姐沉默不语。
她回头看着天镜湖畔的书案上那张字帖被风吹起,细雨将字帖打湿,最终沉入天镜湖里,忽然开口说道:“剑山上有剑么?”
徐北寒愣了一下,他倒是很快理解了三师姐的意思,说道:“剑山上自然有剑。”
三师姐再问道:“有几把?”
徐北寒回答道:“我当初看到了两把。”
三师姐说道:“你为何没有取?”
却君剑并非出自剑山。
徐北寒笑着说道:“若取剑,自然能够让我在剑道之路上走得更快,但我想要拥有自己的剑,纵使那两把剑我触手可及,我却没有握起,但我也从中领悟了一些剑道。”
三师姐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想到剑山里瞧瞧。”
天下剑修都得登剑山瞧瞧,离宫剑院的三先生早该有资格,但她一直没有来,甚至整个离宫剑院里,也只有薛忘忧一人曾登剑山。
徐北寒说道:“三先生可自便。”
三师姐点点头。
她走出天镜湖,朝着剑山而去。
在剑山接近山顶的地方,初雪姑娘推着轮椅,脸蛋通红,终是松开手,直接瘫坐下来,哎呀呀地说道:“不行,累死了,休息会儿!”
澹台无病望着剑山之巅,那里云雾缭绕,明明已经很近,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回眸看向那瘫坐下来,毫无形象,也一点都不淑女,哼哼唧唧地少女,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有想好怎么取剑么?”
初雪姑娘眼睛都没有睁开,懒洋洋地说道:“直接拿就好了。”
澹台无病说道:“老师讲过,剑山上的剑没那么容易取走。”
初雪姑娘浑不在意的说道:“我家老师还说我是剑门里资质最高的呢,区区一把剑而已,我叫它一声,它就得乖乖自己跑到我手里。”
澹台无病皱眉,“你叫一声?”
初雪姑娘沉默了。
她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澹台无病,咬牙切齿道:“那是一种比喻,你晓得?我叫一声,它还真能自己跑我手里不成?何况我也不知道,剑山里有多少剑,也不知道那些剑叫什么名字啊!”
澹台无病点点头,说道:“所以还是得考虑如何取剑。”
初雪姑娘仰身便躺了下来,闭起眼睛说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澹台无病没有回话,他在认真思考着,要取剑,自然是直接取,那是最简单的道理,可登山到现在,他连一把剑都没有看见,那绝非是剑山里没有剑,而是某些剑,他没资格看到,又或者是那些剑不想让他看到。
若只是寻常的剑,自然也没资格待在剑山,甚至是那些早就陨落的四境剑修的本命剑,都没有资格出现在剑山里,甚至可能连五境大剑修的本命剑都不够格,最次也得是五境巅峰强者遗留下来的本命剑。
但澹台无病的目标绝不在此,他的目标是曾经黄金时期那三十三位剑仙的本命剑。
扭头半睁着眼睛,瞧见澹台无病真的在思考,初雪姑娘有些无语的说道:“你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啊,在我看来,取剑就取呗,哪有那么多门门道道,烦都烦死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有月白色身影出现在她视野里。
由远及近,脚步虽然轻缓,却没有半点停顿,闲庭信步一般,飘然而至。
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子目光从侧身躺着的少女和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上扫过,便直接越过他们,朝着剑山之巅走去。
初雪姑娘惊愕地坐起身。
澹台无病也是相当诧异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登剑山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登山的过程耗费太多时间,虽然主因在于澹台无病坐着轮椅,便又平白增加了更多的难度,但哪怕是在没有帮着推轮椅前无事一身轻的初雪姑娘,也不能轻轻松松的登山。
女子若非资质高过他们,便只有修为远远高过他们,才能解释如此怪异的一幕。
他们已是剑门里资质最高的存在,其他派系修士就算有资质再超然者,也最多跟他们持平罢了,除去资质,自然便只有修为上的优势。
资质再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当然也比不过那些修为极高的存在。
但没等他们要说什么,只见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被云雾笼罩,紧跟着就听剑山之巅有剑鸣声大作,云雾席卷,剑意直达穹顶!
澹台无病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喃喃道:“这就把剑取走了?”
初雪姑娘吞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就说取剑很简单的嘛,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过取剑的那个女的是谁啊?”
且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眼睁睁看着这样一幕,无疑都有些受到打击。
“既能登上剑山,自然也是剑修。”澹台无病怔怔看着剑山之巅云雾翻动,剑意浩荡,浑身血液也跟着沸腾,那种心悸的感觉,让他身子都有些颤抖,“世间女剑修数量不多,能够登剑山,且修为足够高,又很年轻的,自然更少,除了剑庐里那位素未蒙面的萧师姐,应该只有离宫剑院的三先生了。”
三师姐在世间名声不算很响亮,但澹台无病毕竟是琅嬛剑主的徒弟,剑门年轻一辈里的出类拔萃者,他当然都有耳闻。
初雪姑娘望着山巅,想着萧知南不可能在此时突然登剑山,但据传三先生每日里都只在离宫剑院里写字,却原来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