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府。
徐鹤贤推开属于秦承懿的书房门,迈步跨进去,继而再把房门关上,他转身看向坐在书案后面的秦承懿和陪同在旁边宛如木桩般站立不动的宋一刀,几步向前,朝着秦承懿见礼,开口说道:“殿下,那悬海观入世弟子的身份......”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秦承懿显然清楚他要说什么,把案上的书卷合上,轻微的伸了个懒腰,平淡说道:“没想到叶苍那老东西的女儿,居然会成为悬海观的入世弟子,但叶苍再有钱,也终究在世俗,那小姑娘住进朝泗巷是为李梦舟,或许对我们而言,的确不是好事,不过只要李梦舟死在千海境里,管她叶桑榆是不是悬海观的弟子,也威胁不到我的头上。”
叶苍是姜国首富,但誉王谋逆却也得冒险让戚小然暗中相助,是因叶苍跟皇室有些关系,自然不是什么亲戚关系,叶氏族里也没有女子入宫,只是因为皇室有帮助叶氏族的生意,在必要时候,叶氏族也会提供给镇守边疆的将士足够的物资,那是一种合作关系。
皇室跟商人合作,当然不是什么值得赞誉的事情,按照秦承懿的想法,应该是要掌控叶氏族,可他终究只是王爷,而不是皇帝,现在叶桑榆成了悬海观入世弟子,那么叶氏族在世间的地位就更加不容小觑,就连秦承懿再想动心思,也得计较很多。
叶桑榆来到琅琊城,真正让他稍微在意的就是叶桑榆和李梦舟的关系,虽然叶氏族并没有认可,但叶桑榆来到琅琊城便直接住进朝泗巷,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本身李梦舟就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如果再有悬海观入世弟子助他,秦承懿可真得头疼了。
然而叶桑榆出现在琅琊城的时间晚了点,只要计划不出错,李梦舟死在千海境里,那秦承懿也确实不需要担心什么。
徐鹤贤沉着脸,说道:“我们并不清楚千海境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便也不能保证李梦舟肯定会死在里面,狂草堂协助天枢院的暗探在燕国抓捕戚小然,过程里也发生了颇多意外,虽有那西天门圣殿教谕云中崖亲自带人到边境拦截,让得戚小然永远留在了燕国,可也保不齐那些暗探回到都城,会给江听雨带来什么样的信息。”
“但凡稍微有对殿下不利的,便有可能把殿下暴露出来,而且欧阳胜雪对我有怀疑,虽然暂时搪塞过去,也终究是隐患,总得想个法子,把他也弄死。”
秦承懿皱着眉说道:“想要杀死欧阳胜雪,没那么容易,我在都城里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明显,想要暂时遮挡住梨花书院那位院长的视线,就已经是极限,如果道宫圣殿派了那么多修士,甚至也有雪夜太子在,都不能在千海境里杀死李梦舟,那道宫还真是相当废柴。”
“若要保证万无一失,目前唯一的关键人物,就是住在仙府里的王行知,只有把都城搅得足够浑浊,我们才能浑水摸鱼,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还未到时候。”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我要坐上帝位,若非得到整个姜国的推举,便也至少得到那些五境宗门的认可,蒹葭苑有皇后的那层关系在,肯定不会站在我这边,女人之间的恩怨,最是没有道理,本以为海棠山主同皇后互不相见,关系应该非常紧张,但自海棠山主来到都城,便直接住在了宫里,师姐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如今不落山门已经算是半废,但也正好能为我所用,剩下的便是梨花书院,摘星府和离宫剑院,梨花书院和摘星府不必说,离宫剑院也决计不会站在我这边,若不能笼络,便也只有除掉,有李梦舟那家伙的存在,相信道宫应该也很愿意看到离宫剑院消失。”
“如果道宫能够真正介入,我多年来发展的力量才能有用武之地,贸然暴露出来,只是梨花书院就能让我束手无策,院长是我姜国唯一站在顶端的存在,我可不能自掘坟墓的有要杀院长的白痴想法,可总得想办法,或等待时机,让得院长离开都城,或者被很重要的事情牵制住,到时一切成了定局,梨花书院也只能站在我这边。”
他一直在琅琊城里保持着足够的低调,尽管暗中发展了很强的力量,但在梨花书院院长大人那般存在的面前,也不过是随意就能碾死的东西,能够牵制住院长的人物,整个世间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且那般大物也不是秦承懿能够随便利用的。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有多么迫切,只要想到梨花书院那位院长,都只能被迫打消所有念头,他也就只能躲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既是不能杀,也不可能杀得死院长,他只能另走别的路。
说起道宫,秦承懿忽然挑了挑眉,看向徐鹤贤和宋一刀,“江听雨和唐闻柳一直都在仙府暗处观察着王行知,且不管叶桑榆对我有没有威胁,但李梦舟若真能从千海境里活着走出来,我们便也得做些准备,至少要保证王行知可以在琅琊城里某个时段自由活动。”
徐鹤贤问道:“王行知虽在五境之上,可梨花书院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道宫南天门圣殿门主此般人物,暗地里肯定也在监控着,若非大张旗鼓,直接不再有半点隐藏,无论如何去想,也不可能让王行知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仙府里啊。”
秦承懿说道:“没有条件,便创造条件,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王行知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仙府里,我可不会相信,他只是陪着雪夜太子来到姜国,剑仙忽然走出西晋,是因为道宫要重建西天门圣殿,那是要与西晋接壤的,就算道宫被剑仙重创,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可也不影响王行知在姜国里的行动。”
“只要梨花书院里的人不出,整个琅琊城,便没有人能够敌得过王行知,我不管他有什么计划,其关键必然都在梨花书院,也许这对我而言,也是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也得帮王行知一把。”
徐鹤贤想了想,说道:“柳飞羽曾在燕国被王行知打伤,卧床大半年才恢复过来,他对王行知必定是恨极了,虽然柳飞羽有点小聪明,可也终究是个憨货,若他能出现在仙府,自能吸引走都城里很多目光。目前我们尚不清楚王行知的计划,要说帮他,也无从帮起,倒不如把仙府搞乱,给王行知创造机会。”
秦承懿很是满意的看着徐鹤贤,说道:“不愧是徐司首,很明白我在想什么,事实上,王行知要做什么,跟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借着他要做到事情来暗中做成我要做的事情,那么计划是否按照王行知的心意来,自是无关紧要,若他直接杀死柳飞羽,那都城里势必大乱,就算他有顾虑,不敢杀柳飞羽,也必定更迫切的要完成他的事情,而不会继续待在仙府安稳的喝茶赏花,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受益者都只会是我。”
徐鹤贤仍有些疑问的说道:“那梨花书院又该如何?”
秦承懿思忖了片刻,说道:“只要院长不出,哪怕归海断空露面,也不见得能够杀死王行知,何况他也不敢在琅琊城里杀死道宫南天门圣殿门主,我们只需得到足够的时间,把人安排好,那么但凡李梦舟从千海境里出来,不管他出现在琅琊城里哪个地方,都能让他即刻命丧黄泉,若运气好,连欧阳胜雪也能一并除掉。”
徐鹤贤点点头,说道:“且就算院长大人及时察觉到,那些人也不过是死卒,以他们的命换取离宫剑院大先生和七先生的命,便也很值得,殿下果然足智多谋。”
秦承懿说道:“但最好的方式还是要让院长在那个时候无暇顾及其他,或者被别的事情耽搁,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也能更有把握杀死李梦舟和欧阳胜雪,否则院长很可能在一瞬间救下李梦舟和欧阳胜雪,那么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我只希望李梦舟能够死在千海境里,那么我也能轻松些,否则若要做成这些事情,势必要暴露点东西,哪怕对我而言,影响不算很大,但若能不暴露自然最好。”
他看着徐鹤贤,说道:“要让柳飞羽自愿出现在仙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让得柳飞羽抛开顾虑。”
徐鹤贤说道:“柳飞羽怕媳妇儿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实要让柳飞羽杀到仙府也很容易,得看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秦承懿微笑着说道:“徐司首果然不愧是以心狠手毒闻名,如此,你便看着办。”
他随即又看向宋一刀,说道:“丹城小南天门那些人也能很好利用,你找个机会去见见。”
宋一刀点头称是,同徐鹤贤一起步出书房。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秦承懿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忍耐了这么久,总该有些人去死了。”
......
昏暗的天色只有寥寥几颗星辰点缀,三师姐站在离宫剑院的山路上,望着渐行渐近的卓丙春,淡淡说道:“山河里的动静越来越多了。”
卓丙春背负着双手,站在白色石碑前,轻叹口气,说道:“剑阁和道宫算是撕破脸了,那也意味着是整个剑门同道宫撕破脸,陛下希望能够把韩一带回来,镇守边境的狂草堂应该会有动作,许也是作为一场试探,会在那里爆发一起小的战争,天地气运突然变得浓郁,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某些规矩可能也要被打破。”
三师姐说道:“姜国暂时没办法和燕国开战,就算道宫圣人受伤,可只要他在道宫里,便没有人能够攻破,看似剑仙重伤了道宫圣人,可变得浓郁的天地气运,也会让得道宫更强大,只要圣人不走出来,想来就算观主也不能轻易杀死他,而若姜国主动出击,战场势必会在燕国,待得天地气运覆盖整个燕国时,道宫将会变得空前强大。”
姜国和燕国的准备都在天地气运变得浓郁之前,虽然依旧需要有万全的准备,可胜利的天平在逐渐向着燕国倾斜,毕竟朝雾城只有一座,它可以在雪山,也可以在整个燕国,但千海境却只能在琅琊城里。
如果姜国不能跟西晋同盟,而燕国也转变思维,不再主动出击,那么姜国便也同样不能主动出击,可一旦燕国要发兵,就意味着他们做好了准备,那对姜国来说,依旧是很难打得一仗。
皇帝陛下有他的顾虑,姜国修行者也有顾虑。
毕竟现在不是琅琊城依旧坚不可摧的局面,但凡那些至高的存在全部入世,乱世降临,梨花书院的院长大人便很难顾全各个方面,就算姜国不惧战争,可在极其不妙的境地下,总得有多番考虑。
姜国能够屹立不倒,是因为琅琊城,也是因为梨花书院,而若琅琊城不再坚不可摧,梨花书院也被牵制,姜国就是触之即破的存在,曾经的事情,永远不能当作骄傲的资本,一座王朝的存亡,也不可能只依靠一座城。
若是重现黄金时期的陨落之战,动辄毁天灭地的场景,再坚固的城,也与一张薄纸没区别。
卓丙春看着琅琊城,轻声说道:“这座城里也很不太平,既清楚陛下的顾虑,也清楚应该除掉王行知和雪夜太子,可撞在一起,便没有那么容易做出抉择,且陛下重情重义,韩一在燕国雪山一天,那么再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陛下绝大可能也会选择放弃。”
他侧头看向三师姐,说道:“因剑仙和道宫圣人在雪山一战,让得姜国和西晋有了联盟的契机,而悬海观那位入世弟子的出现,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陛下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又或者,要创造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把魏国也绑在姜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