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方沙尘弥漫,江子画和何峥嵘都是严阵以待,沙尘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一道身影,他及时开口说道:“两位且慢动手,我是来救你们的。”
“杨麒?”江子画颇显意外,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杨麒说道:“这漫天沙尘便是我们殿下所为,我们殿下对离宫剑院四先生的事情很好奇。”
江子画和何峥嵘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杨麒也没有在此询问的意思,直接说道:“先离开,四先生被暂时困在沙尘里,但不清楚他何时能够脱困,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耽误。”
江子画和何峥嵘沉默着跟在杨麒身后,走出沙尘。
忽然想起什么,江子画问道:“你可曾看到沈师妹?”
杨麒停顿了一下,说道:“他们可能躲到了别处,就算沙尘是殿下的手笔,他也不能真正看清沙尘里的所有,我会去找他们的,你们不必担心,只要不碰见四先生,他们便不会有危险,而殿下一直都在盯着四先生。”
楚沧岚能够看见宁浩然,是因为沙尘的目的就是要困住他,而能够看见江子画和何峥嵘,则是因为一开始宁浩然的飞剑在那里,是沙尘出现的地方,至于沈霁月和韩幼清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脱离了楚沧岚的视线,他自然没有兴趣跟着,再想找,自然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何况楚沧岚也没想找。
杨麒没有说实话,但江子画和何峥嵘不清楚这一点,便没有再问。
走出沙尘范围,见到楚沧岚的那一刻,江子画郑重其事的揖手说道:“多谢二皇子殿下相救,但我想四师兄不会杀我们,还请二皇子殿下把四师兄放出来。”
楚沧岚微笑着说道:“我大概能够明白此时六先生的心情,但你真的觉得你的四师兄不会杀你么?所谓旁观者清,我可是看得很清楚,若非我及时出手将得四先生困住,现在六先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只是因为你活着,才会有这种想法,但那并不是事实。”
江子画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种事情。
但何峥嵘却皱着眉头,拉住江子画,说道:“我当然也不相信四师兄会那么做,可事实的确已经摆在眼前了,我们以为是四师兄没有对我们下杀手,但很显然,那是因为漫天沙尘的出现,从一开始我们便想错了。”
楚沧岚看了一眼何峥嵘,说道:“你倒是颇为冷静。”
何峥嵘虽敬重四师兄,但其实跟四师兄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久,若非如此,他想必也会和江子画一般,听不进去任何话,事实上他的确很不相信,但至少保持着一份冷静,那么多问题摆在眼前,不是你不相信,便不存在的。
他看着江子画,说道:“或许四师兄确实要杀我们,但我也相信,那不是四师兄真正的想法,他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现在不是我们纠结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让四师兄变得正常。”
江子画苦着一张脸。
楚沧岚沉默了片刻,说道:“四先生已经破入五境,既然你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也只有先把他放出来,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他打败,然后我们再慢慢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子画惆怅的说道:“四师兄那么强,怎么可能打败他。”
楚沧岚笑而不语。
杨麒很是骄傲的说道:“这里可不止有四先生破入五境,我们殿下也同样入了五境,就算那四先生再强,相信也不会是我们殿下的对手。”
江子画和何峥嵘都没有说话,他们当然也很清楚,在整个西晋唯一能够和剑痴徐北寒比肩的二皇子殿下,是极其妖孽的存在,但对于杨麒所言,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即希望楚沧岚能够打败四师兄,又不希望四师兄输掉。
但现在这种情况,貌似也只有打败四师兄这一条路可走了。
......
琅琊城。
三座城门和南城内门的阵术皆已布置完成,按照月从霜的意思,把南城门里的傀儡丢出去,让得柳泽于南城门再布置下一道阵术。
布置阵术也是很耗费心神的事情,但柳泽可谓任劳任怨,并没有拒绝。
但在南城门布置阵术显然难度也较大一些。
幸而那些傀儡都在沉睡,解决了柳泽很多麻烦,有钟溪言等人协助,在凌晨到来之前,便把南城门的阵术布置好,现在的琅琊城才算是真正的固若金汤。
但他们其实心里也都很清楚,这都只是暂时的,若不能破入五境,阵术迟早会被傀儡攻破,琅琊城也将被摧毁殆尽。
集合了琅琊城里所有修行者,依旧是轮班看守着四座城门,以防止意外发生,其余人便都各自找地方休息。
而李梦舟也回了朝泗巷。
谁也没有察觉到的是,在凌晨破晓的时候,城外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注视着那些渐渐苏醒的傀儡。
而也有傀儡注意到了他。
外围的傀儡们渐渐朝他围了过去。
紧跟着便有剑鸣声响起,阵阵石头崩碎的巨响溅起烟尘,终于让得在城头上看守的修行者察觉到情况,当即便有人下得城头,去通知月从霜和钟溪言他们。
柳泽布置阵术很劳累,便也没有人去打扰他,月从霜和钟溪言很快便到了南城门上,谢春风和李梦舟也是前后脚出现,他们眺望着城外,那里有着一道身影,穿梭在傀儡群里,如入无人之境,眨眼便迫近了南城门。
“简舒玄?”待得距离近了,李梦舟认出了来者,他皱眉看着简舒玄肆意斩杀这拦路傀儡,就连石虎傀儡都不能阻拦其脚步,被其一剑崩碎,纵身一跃,便上得城头。
简舒玄缓缓把剑归鞘,无视那些修行者震惊的模样,他神色平静地看着李梦舟和谢春风等人,说道:“你们被困了?”
钟溪言开口说道:“我们在守城。”
谢春风蹙眉说道:“你破入了五境?”
简舒玄淡淡点头。
月从霜略有深意的轻笑道:“不愧是把雪夜太子逼得动怒的强者,很难相信,你一直以来都在姜国默默无闻。”
李梦舟看着简舒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但他没有声张,低头看着城外攻击的傀儡,皆被柳泽布置下的阵术阻挡着,便没有再理会,他们一起下得城头。
简舒玄的出现,直接便解了守城的隐患,毕竟五境里的大修士,瞬息间便可崩灭那些傀儡,不管傀儡们复原多少次,都难以损耗简舒玄的灵元。
那些修行者都松了口气,他们可以很安心的在琅琊城里感悟修行了。
同样的,在见识到简舒玄的境界后,谢春风和月从霜他们也都迫切的需要顿悟,简单聊了几句,便都各自离去,在朝泗巷里,李梦舟看着面前的简舒玄,沉声说道:“我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情,在进入千海境之前,你姗姗来迟,到底去做了什么,你的目标是不是范无味?”
在宫廷宴会时,范无味便特地找李梦舟说了不少话,最关键的问题便是徐鹤贤要对他下手,且希望李梦舟能够帮他,但后面李梦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在这里看到简舒玄,他才忽然想起来。
他想着徐鹤贤就算要对范无味下手,但最有可能出手的只有简舒玄。
他心里稍微有些懊恼,虽然跟范无味并无什么特别的关系,但至少不是敌人,且范无味又寻求过他的帮助,结果李梦舟忘记了这件事情,若是范无味真的出了意外,他也难辞其咎。
面对着李梦舟的问题,简舒玄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确实奉命去杀范无味和李二狗。”
李梦舟面色很难看,“你把他们杀了?”
简舒玄点点头,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心中早有预料的李梦舟没有直接发火,因为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简舒玄,说道:“我曾经以为你只是被徐鹤贤控制,或者是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但你其实并不想做那些事情,否则也不会在白虹镇特意做戏,装作是没办法杀死我的样子搞得一身伤回去给徐鹤贤看。”
“你在南城门外对战雪夜太子,也让我这种想法更深,但你终究是做了很多错事,或许有你自己的理由,正如我曾经为了活着,便去杀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不会去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可我既然答应了范无味要帮他,结果却没有做到,也总归要解决,我会在琅琊城里破入五境,到时自会与你一战。”
他的要求当然是很莫名其妙的,但他是在说给简舒玄听,便不算莫名其妙。
简舒玄看着他,微微点头,说道:“好。”
看着简舒玄走出朝泗巷,李梦舟拍了拍脑门,他的心情突然有些烦躁。
这对于他破入五境很不利。
简舒玄的确没有错,但也有错。
这是很难分辨的事情。
那么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无关黑白是非,只有输赢。
......
煌煌沙尘漫天,沈霁月艰难拖动着浑身血迹的韩幼清,沙地难行,沈霁月多次扑倒,又站起身来,继续拽着韩幼清的后脖领或是手臂,她根本不知道方向,只知道一味的往前走。
虽然侥幸杀死了大猫傀儡,但傀儡还会复生,也幸而有沙尘遮蔽,让得大猫傀儡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若是真正的野兽,仅仅寻着血腥味也能找过来,傀儡虽然强大,但只要拉开距离,且让它们听不到看不到的时候,要避开正面交锋就很容易了。
饶是如此,拖动着伤势严重极近昏睡过去的韩幼清,也让得沈霁月苦不堪言,但韩幼清毕竟曾拼命阻截大猫傀儡,若非如此,沈霁月已经丧命于大猫傀儡的血盆大口下,她不可能做到对韩幼清不管不顾。
而就在她渐渐坚持不住的时候,漫天沙尘突然开始消散,夜空里的星辰也重新焕发光明,沈霁月跪倒在地上,略有些茫然。
“师妹!”
这时,江子画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霁月茫然地转头望去,见江子画和何峥嵘朝她跑了过来。
“六师兄?何师弟?”
沈霁月猛然回过神来,紧跟着便大脑一阵眩晕,直接仰身砸在了韩幼清身上,昏迷了过去。
而韩幼清原本就已经快要昏死过去,他是凭着意志力在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被沈霁月突然一砸,他当即闷哼一声,瞬间清醒了不少。
江子画也暂时没有去管韩幼清是怎么回事,跟何峥嵘一人一个把他们背起,先带离此地,因楚沧岚驱散了漫天沙尘,让得宁浩然也从沙尘里走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杨麒拔剑出鞘,严阵以待。
宁浩然默默看着消散的沙尘,随即把目光放在楚沧岚的身上,淡淡说道:“原来是西晋二皇子殿下,果然好手段。”
楚沧岚微笑着说道:“四先生,我本没有资格去管你们离宫剑院的事情,但我终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得四先生连自己的师弟师妹都要杀?”
宁浩然望着把韩幼清和沈霁月带到安全的地方并又返回来的江子画和何峥嵘,轻声说道:“我的剑要杀人,便不会区分是什么人,只要遇到了,你们便都得死。”
江子画很是悲痛的看着宁浩然,说道:“四师兄,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放心,我会让你变回来的!”
宁浩然寒声说道:“我懒得和你们废话,这才是真正的我,我早就受够了那种乖孩子的模样,我要毁掉离宫剑院,杀掉你们所有人!”
楚沧岚凝眉说道:“看来四先生果然是疯了。”
他轻轻抬手,杵立在地面的破霆枪便震颤着掠出,被其一把握住,枪尖甩出,咔地一声脆响,平地掀起一股风旋,“那便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杨麒也摆开架势,飞剑在他周身环绕一圈,一股股剑意迸发,直待破空而去。
宁浩然拍打着身上沾染的沙尘,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杨麒神情略懑,心念微动,飞剑斩出。
那一剑来势汹汹。
宁浩然虽是依旧在拍打着身上沾染的沙尘,但曲泉剑已经破鞘而出,瞬间便把杨麒的飞剑拦截,甚至咔一声,将得杨麒的飞剑击断,剑尖掉落在地上,断剑也整个砸落,杨麒闷哼一声,猛地喷出一滩血,很快变得萎靡不振。
杨麒虽说也已破入四境巅峰,但终究没办法跟半步知神的修行者相提并论,若是碰上非剑修者,他或许还能打上一打,可面对同样是剑修的宁浩然,甚至是五境的强敌,他便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楚沧岚一步跨出,破霆枪撕裂空间,带出一阵阵雷响,重然横扫而出。
宁浩然提剑格挡,便被一股大力直接震退数步,整条握剑的手臂都是酥麻的,他紧紧蹙着眉头,挥剑斩开破霆枪,甩动了一下手臂,同样一步跨出,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楚沧岚神情平静,握着破霆枪的手臂肘部弯曲,枪柄朝后掠出,嘭地一声闷响,是刚刚出现在楚沧岚身后的宁浩然连忙侧身躲避,剑身擦着枪柄,迸射着连串火花,使得枪柄直接砸落地面,但紧跟着楚沧岚便再度发力,枪柄挑起碎石泥土,抡动手臂,向着宁浩然扫了过去。
宁浩然提剑再挡,便也再度被震退。
正在调息的杨麒见此一幕,冷笑着说道:“殿下的枪术在西晋难逢敌手,很大程度上能够克制剑修,同为知神下境,剑修的优势便很难发挥出来,宁浩然必败无疑。”
江子画和何峥嵘面面相觑。
在宫廷宴会上楚沧岚一招击败道生,带给他们的感觉尚且没有此时来得震撼,初次交锋,楚沧岚居然完全占据上风,让得宁浩然无计可施。
虽然很清楚,楚沧岚打败四师兄是最好的事情,但江子画还是开口说道:“别太小看我家四师兄了,他的本事还没有用出来,虽然二皇子殿下的确很强,但想轻易压制四师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杨麒不以为意。
他是西晋剑阁弟子,但多数时间都在龙捲书院修行,他会敬重徐北寒,却更加亲近楚沧岚,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一直以来都觉得二皇子楚沧岚才应该是西晋储君。
而且西晋多数人都是那么认为的。
但此时的楚沧岚却没有半点得意,他神情反而很凝重地看着宁浩然,若是没有破入五境,他当然没必要把宁浩然放在眼里,然而入了五境的大剑修不该只有这点本事。
“四先生,拿出真本事,否则轻易便败在我手里,也会显得很无趣。”
宁浩然甩着僵硬的手臂,面色自始至终都很平静,闻听得楚沧岚的话,他忽然咧嘴一笑,“像你这么强的家伙,杀起来应该很有趣。”
话音刚落下,他手里的曲泉剑便脱手而飞。
飞剑绕着楚沧岚不断旋转。
宁浩然两只手臂抬起,正对着楚沧岚,双拳紧握,曲泉剑便迸发出刺耳的剑鸣声,方圆内的尘埃尽数被震荡出来,飘浮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把把利剑,而楚沧岚便如同被困在剑阵里,密不透风。
他双拳猛地砸在一起。
一把把利剑便震颤着同时朝着楚沧岚刺去。
他双手握着破霆枪,手腕翻转,铿铿铿地一连串脆响,将得那一把把尘埃化作的利剑尽数崩碎,扬手间便把真正的曲泉剑磕飞,他一步跨出,枪尖抵着宁浩然的眉心,淡淡说道:“就这样?”
啪啪啪啪!
宁浩然忍不住拍起手来,浑然无视了抵在眉心处的破霆枪,笑着说道:“但我还有一把剑。”
楚沧岚神情顿时大变,他刚要撤身,却已经来不及,自宁浩然丹田气海里有万丈剑意迸发,那是属于剑仙王乘月的剑意,直接轰击在楚沧岚的身上,将他一身华丽衣袍撕得粉碎,道道血口呈现,惨不忍睹。
在正常情况下宁浩然只能斩出一次剑仙的剑,但自向着道生斩过一剑后,他早就恢复了过来,为保证能够直接杀死楚沧岚,最好的方式便是要让楚沧岚毫无防备,而且站在极近的距离。
但让宁浩然有些意外的是,楚沧岚虽站在很近的距离,但并不是真的毫无防备,或许有些狼狈,可他终究没有死。
那一剑让楚沧岚没有反应过来,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宁浩然的实力不可能仅仅是那样,他无时无刻都在防备着,结果也只是在那一剑下活下来,他已然身受重伤。
“原来四先生也是这般不要脸皮的人。”
宁浩然平静说道:“人生来都没有脸皮,随着长大,渐渐便有了脸皮。”
“但我要杀你,又何须要什么脸皮。”
楚沧岚沉默了片刻,略有自嘲的说道:“看来结果是翻转了过来,就算是死在四先生的剑下,也会很不甘心啊。”
杨麒不敢相信这样一种结果,他有些色厉内荏的喊道:“宁浩然!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世间诸国对姜国的征伐,我西晋一直保持着中立,若你杀死二皇子殿下,那么便是要和整个西晋为敌,薛忘忧不会同意,你们姜国皇帝陛下也不会同意!”
宁浩然歪头看着他,说道:“薛忘忧同不同意,与我何干?姜国皇帝同不同意,又与我何干?我是宁浩然,我只属于我,我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杨麒瞪大眼睛,极其恼怒的说道:“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西晋龙捲书院的学生,也是剑阁弟子,我的老师是当世剑仙,相比剑阁,你们离宫剑院什么都不是,就算是薛忘忧也不敢杀二皇子殿下,你又凭什么敢做!”
宁浩然认真想了想,说道:“我得到过王乘月的剑意,你身为他的弟子,我确实没理由杀你,你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但请不要再说那种很白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想做的事情,就算得罪整个西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