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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谈判说是提前,其实也没提太多,就早了四五天吧。
主要是前几日那个“慕容世家已力邀东谐西毒和天下第一枪助阵”的传闻让霸拳宗那边有点坐不住了,霍鸣思来想去,便提出……“咱们要不早点儿开始谈吧?也不差这几天的功夫。”
那慕容抒自也没有拒绝:一来,他觉得以慕容世家目前的财力,优势在我,早谈早搞定;二来,作为外来者,他多少还是要给霸拳宗这本地的第一大帮一点面子的……眼下他选择了“客随主便”,那之后无论谈下来的结果如何,双方都更好下台。
长话短说,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日子。
这日一早,各路人马便陆陆续续汇聚到了霸拳宗的城中舵口。
此处得稍微提一嘴,霸拳宗的这个舵口,其实就是当年的“霍家武馆”;霍鸣在二十二岁那年被仇家杀光了亲人,直到二十九岁才重出江湖,当时他就是在这间已经废弃了好几年的祖宅里创建了最初的霸拳宗。
后来,因为霸拳宗的基业越做越大,弟子越来越多,这间武馆自然也就装不下了,于是霍鸣又买下了周边的一些土地,对这里进行了好几次扩建,但你再怎么扩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让你搞出个“城中城”来,因此,最后霸拳宗的宗门总舵还是搬到了城郊,成了个“山门”,而这间武馆,则变成了他们的城中舵口。
虽说只是个舵口,其规模也要比很多类似“百转千刀门”这样的门派大上许多,所以在这里接待个大几百人是没啥问题的。
那么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除了霸拳宗和慕容世家自带的人马,剩下的无疑都是些来凑热闹的“江湖豪杰”了。
首先,就是像孙亦谐、黄东来这样的江湖红人,还有方丈和独孤父子这种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他们来了根本就不用自己报名字,人还没走到门口呢,负责接待的喽啰们便已远接高迎地将他们往里边儿请了,而跟在他们身边的牛有金和牛有银自然也能沾光混进去。
其次呢,就是一些名气没有那么响,但自报家门后大家也都有所耳闻的武林侠客,以及一些在本地有头有脸的大小掌门,比如说……邵家父子、老高父女等等,这些人来到门前,霸拳宗的弟子们也都是以礼相待,笑脸相迎的。
而最后,就是一些完全不知名的江湖喽啰,或是试图混进来看热闹的市井之徒了;这些人大抵是进不来的,但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不过这也无所谓,这甚至是谈判双方都默许的。
因为江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要“鱼龙混杂”了,才有江湖的味道。
我们经常会在一些武林大事中听到有人说——“恳请各路的英雄好汉今日一同在此做个见证”。
这里的“各路”,可不仅仅是指来自不同的地方,更是指不同的门派、不同的出身、不同的三观、还有不同的“江湖阶级”。
在这江湖上,“龙”终究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鱼”,有大鱼、有小鱼、还有杂鱼……你现在若想办一件大事,纵然这事和“小鱼”这个级别以下的人都无关,你也不能把他们完全排除在外,你得让他们也“见证”、也“知道”、也“讨论”、也“流传”……
这是你在武林中办大事时须尽的义务,同时也是一种责任的分摊。
这种“让江湖上每个阶层的人都能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参与和发表意见”的做法,某种角度来说即是在试探舆论、评估风险……是一种经过多年实践后被证明利大于弊的智慧。
当然了,如果你不按照这个路子走,想只靠自己解决问题、闷声办大事也行,只是那样你就得自己承担所有的风险和代价。
所以,很多的江湖大佬或组织,对于这类场合下混进一些小虾米的现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有一些气量狭小、江湖智慧不足者、或者是极少数真有点傻愣之人,才会在遇见这种问题时真当回事。
“诶?你谁啊?打哪儿来的?谁让你进来的?”这不,眼下雷不忌这个傻小子,就在会场中严格执行着掌门那“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命令,到处逮人问话呢。
人家也都不跟他计较,因为都知道有他这么号人……
谁让这小子长得那么有特点呢,就他那张大黑脸,十九岁看着跟三十九似的,且说话又愣又冲,别人想冒充都难。
再者,“八荒拳圣的儿子拜入霸拳宗”这事儿,经过了这几年在江湖上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哪怕没见过他的人也都听说过……你要是在霸拳宗里遇上这么个耿直的黑厮,大概率就是他了。
“小砸,你看看咱是谁啊?”
就在雷不忌到处瞎问的时候,忽然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话还挺不客气。
雷不忌一听,回头就想开喷,结果一看,嘿,竟是熟人:“诶?孙哥,黄哥,是你们呐!”
见着这两位故人,雷不忌那喜悦是溢于言表,他当时就哈哈大笑,热情地跟两人打起了招呼。
连讲了好几句,他才看到双谐身后还跟着几位:“诶?你俩不是那金银……”
雷不忌嘴里那个“寨”字还没出来,黄东来已是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牛有金和牛有银也是双双上前,凑到雷不忌两旁,先后小声言道:“我现在叫牛诺唯了。”“我叫牛思基,别搞错啦。”
雷不忌愣了几秒,点了点头,黄东来这才松开了手。
“你俩……咋改名儿了?原来的名字不挺好记的吗?现在这都啥呀?”雷不忌也不是完全不会看状况的,故他这时也稍稍压低了声音才问道。
“唉——那就说来话长了。”牛诺唯(为了方便,后文开始就直接用他俩的新名字来指代他们了)道,“总之咱俩现在是‘改邪归正’了,所以你就当我们这是‘重新做人’吧。”
“哦……行啊。”雷不忌对这倒也不纠结,他是一个挺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既然你们跟着孙黄二位哥哥,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这事儿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孙亦谐随即又问雷不忌:“不忌啊,不说他们了,你最近怎么样啊?距离你拜入霸拳宗也有两年多了吧?你在帮里过得可好啊?”
他这问题啊,不问则已,问了呢,雷不忌那表情就直接给出答案了。
很显然,他在霸拳宗的日子并不怎么开心。
这个呢……也是可以预见到的,或者说当初他父亲雷不畏将他送进霸拳宗,本意就是要让他感受一下这种“不开心”。
诸位可以换位思考一下,您要是霸拳宗的掌门,有一天传说中的绝顶级高手八荒拳圣登门造访,说想让儿子拜入你的门下,你又会作何反应?
你第一个要考虑的问题甚至不是“收不收他”这件事,而是要去怀疑那雷不畏有什么别的目的。
因为这事儿在很多方面都说不通啊……你一个堂堂拳圣,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会教?要送到我这儿来当弟子?关键我看你已经教过他武功了啊,现在你再让他带艺拜师,又是想搞什么?我真要对他倾囊相授,今后他出去到底算你徒弟还是算我徒弟?是你拳圣传人还是我拳王传人?亦或者……是不是你发现他身上有什么问题,所以你教不了了、或者不想教了,才丢到我这儿来的?
万一你从一开始就是拿这个当借口,一旦我拒绝收他,你就说我驳了你的面子然后找茬儿,我该怎么办?
即便你是真心想让他来我这儿当个普通弟子,我也真收下他了,又当如何处置他才妥当呢?
这些问题,霍鸣肯定都得好好思考一番……他若是个什么都不考虑的人,也不可能在二十年内就让霸拳宗从无到有、从有到盛,迅速壮大为武林中位列前十的高门大派。
因此,经过了谨慎的权衡,霍鸣虽是把雷不忌收下了,但他又没让后者按规矩成为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而是搞了个“代父授艺”的名头,就说呢:“我霍鸣可以以个人的身份,代替您雷老前辈教您儿子武功,您儿子也算是我霸拳宗的‘记名弟子’,但他不用走一般弟子的学艺途径,而是可以直接跟着我这个掌门学艺,不过他的辈分又不好按照我的徒弟辈来算,毕竟我的徒弟大多也都三十好几了,不忌还是按照和他年纪相仿年轻一辈弟子论更好。”
就这样,雷不忌在这霸拳宗里,你说身份吧,他约等于“掌门入室弟子”,但掌门真有教他什么不外传的绝学吗?并没有……
你说辈分吧,他又是徒孙子辈的,见了掌门徒弟辈的那些人他得叫师叔师伯,可见了掌门他又叫师父,反正很乱……
而你要说待遇吧,他平日里吃住都是跟底层的外门弟子们在一起的,可练功又不跟他们一起练,也没法儿一起练。
所以师兄弟们、包括他的师叔师伯,都是……既不敢得罪他,又不好与他深交,总之就是客气,让他始终感觉自己像个客人。
那以雷不忌这种性格,待在这种环境,他能好过吗?
对他来说,这日子比每天挨揍还难受呢。
不过,这也正是他父亲雷不畏所期望的……
咱前文书也说过,起初雷不畏并没有打算让雷不忌踏入江湖,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在教育方面做得并不咋地,导致儿子性格确实有缺陷,但后来他发现有些事情拦也拦不住,所以他就改了主意。
为了让儿子能见识到这个江湖的另一面,他才把不忌送到了霸拳宗。
而霍鸣的应对,也跟雷不畏猜的大差不差——可以说,霍鸣虽然没教雷不忌什么武功,但却在“人情世故”、“人心复杂”这些事上,给雷不忌好好上了一堂长达两年多的体验课。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以雷不忌的性格,在这种处境下,他应该早就忍不住要跑路了吧?他是怎么待到现在的啊?
害,你以为他没跑啊,刚来不到一个月他就跑过了,结果被霍鸣亲自给抓回来了。
毕竟这人是雷不畏留在这儿的,改天人家要是回来寻找,你来句他早就跑了,那没法儿交代啊。
何况,凭霍鸣的手段,哪怕不做什么过激的事情,要治一个雷不忌那也是信手拈来。
雷不忌也是拿霍鸣一点办法都没有:手上过,他肯定不是霍鸣的对手,再说人家跟他也没仇,他不可能为了逃跑跟人家搏命吧?所以霍鸣想要制伏并把他抓回去是易如反掌;嘴上过呢……就更甭提了,你就是给雷不忌十张嘴,霍鸣这种江湖老油条也能靠各种正理歪理把他怼得哑口无言。
最后雷不忌也只能认了、忍了……
这一忍便是两年多,可您猜怎么着?这小子还是那样儿,他愣是“只适应”、“不改变”——你们把我当客人,那我就当是长期做客吧,让我也来人情世故那一套我不会、也不喜欢。
因此,今天雷不忌重遇孙黄二人,那真叫一个喜出望外,就连牛诺唯和牛思基在他看来都比自己那些同门要亲切,因为哪怕这俩是仇人,至少也能跟自己说几句真心话。
“嚯~这就是你们跟我提起的那个雷不畏的儿子啊……”方丈这时候也凑上来了,他毫不避讳地就盯着雷不忌上下打量,“还真是与众不同哈,就你这长相你说十九岁谁信呐?”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雷不忌一听这货开口就褒贬自己的模样,也是有点儿不高兴,立马直言回怼道。
“哦哦,这个是咱们请的保镖,名叫方丈。”没等方丈再回话,孙亦谐马上跟雷不忌解释道,“他这人说话就这样儿,喜欢见碟下菜,你别在意,不信你待会儿看,他见了你们掌门那种辈分不在他之下,又不太熟的人,他就会说人话了。”
“哎,哎!找抽是吧?”方丈听到这里,当时就用手指戳了孙亦谐的背几下,“是不是觉得老子现在跟你们已经很熟了,什么词儿都敢往外捅啊?”
“你看,急了,急了,说明被我说中了。”孙亦谐都没回头理方丈,还在那儿笑着跟雷不忌侃呢。
就在他们几人耍闹之际,忽然,又有一个说话声响起,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自行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原来二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东谐西毒’啊,什么风把您二位少侠也吹到咱这沧州来了啊?”
那插嘴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在一旁已经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的邵德锦,而他的儿子邵杉虎此时无疑也跟在他身后。
“哦?敢问您是?”孙黄二人这时还是要装一下的。
“好说,鄙人沧州兴义门门主邵德锦。”邵德锦仰着头,以一副前辈的姿态象征性地抬了抬手,如是说道。
“原来是邵门主,久仰久仰。”黄东来笑着抱拳回礼,“大家都是四门三帮的成员,邵门主也不用叫我们‘少侠’这么客气,直接叫名字就行了。”
“哼……”邵德锦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接着道,“黄少侠倒是会讲话,那邵某确也有几句不客气的话,想跟二位说说……”
“呵呵……”孙亦谐此刻已经猜到对方大概要说啥了,不过他还是笑着示意对方继续表演,“邵门主请随便讲,我俩愿闻其详。”
“嗯……”这邵德锦也是真敢接这词儿,他点点头,沉吟一声,再开口道,“二位少侠在江湖上的名声,邵某早有耳闻,本来呢,我觉得二位也是前途无量,可谁知你们却偏偏入了那‘混元星际门’……”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又添了几分薄怒,“恕邵某直言,我也曾在七雄会上跟你们那掌门张保国、以及那护教旭东老仙……有过一面之缘,在我看来,这二人来历不明、行事乖张,实不像是什么江湖正道,再加上你们那个二师兄林元诚,原是我兴义门的叛徒,不但为人狂傲、目无尊长,还心狠手辣、恩将仇报……邵某实在是为二位少侠在这门派中的前途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