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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嫣要谢殒亲自为她和别人主持试缘之仪,这其实很残忍,天帝都不建议,所以才暗自朝她使眼色,希望她收回刚才的话。
但芙嫣根本不理,就盯着谢殒看,不错过他任何表情。
谢殒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他只神色空茫一瞬就沉寂下来,颔首道:“也好。”
“也好”两个字有些含义微妙,大约是他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他竟然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从芙嫣在人界经历的这一遭来看,他不阻碍这场试缘之仪已经是难能可贵,但他竟然说也好。
芙嫣有种恍然之感,万分确定谢殒身上出了问题。
但到底是什么问题,她又摸不清楚。
神谕宫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少帝要与司法上神去三生石举行试缘之仪的事情顷刻间人尽皆知,远在苍灵渊整兵的舟不渡听到赤焰的禀报后久久未语,等赤焰开口提醒,他才重新开始忙碌,只字未提如何应对的事。
再说楚翾,他将不能得芙嫣喜欢的气都撒在了藏叶身上,把命格神殿折腾得没一处安生地方,藏叶不得以躲到了深居简出的循光上神处,要说七上神里除了舟不渡楚翾最怵谁,那也就是生了一副娃娃脸却老气横秋的苦厄上神。
在循光这里触了霉头,楚翾又听到芙嫣要和霜晨月去试缘的事,当即就炸了,他不敢去找芙嫣,就去找霜晨月的麻烦。
霜晨月自人界出事开始就自缚于法神宫,这里有天帝亲下的帝界,等闲逃不出去,也是因此才完全证明了他与人界的浩劫无关,毕竟他是真的从始至终寸步未离。
关于泯风魂核之事是秘密消息,天帝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否则也不会愿意芙嫣拿自己的婚事来做测试。
霜晨月本人也很对这个消息很惊讶,他仍然没有解除自缚,还是因为楚翾的到来才知道。
“她要同我成婚?”他难得错愕,“怎么可能。”
楚翾盯着他:“怎么不可能?你别一副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肯定是私底下勾引芙儿了,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霜晨月,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也能干出这种事来,你不讲武德!”
霜晨月按按额角:“楚少主,你太吵了。”
“你居然还嫌我吵!”楚翾瞪大眼睛,“你还没真的和芙儿成亲呢!就已经摆起女帝天君的架势了是吧!早知道还不如让舟不渡得逞,他怎么也比你强,最起码他与本少主公平竞争,没在背地里使阴招!”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霜晨月冷了脸,“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出去。”
要说楚翾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平日里爱摆谱冷脸的人。
谢殒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天帝和霜晨月就是二和三。
现下霜晨月似乎忍耐到了限度,楚翾到了嗓子眼的话有点说不出来,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楚翾怒不可遏,“别以为你能和芙儿举行试缘之仪就算是胜了,还得看三生石承不承认你们,我就等着那日看你笑话!”
楚翾说完转身就走,法神宫安静下来,霜晨月回忆起方才的闹剧,有些可笑地摇了摇头。
“同我……”他黑眸沉了沉,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其实在楚翾去法神宫的第一时间,芙嫣就得到消息了。
作为未来女帝天君的第一人选,人人都以为芙嫣是真的对霜晨月另眼相待,会很护着他,不让楚翾去打搅对方。
毕竟她以前喜欢无垢帝君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拦着楚翾不准他去打扰,楚翾也没有真去打扰谢殒的勇气。
但到了霜晨月这里什么都变了,楚翾喷了一场走人,芙嫣也没去,大家疑惑之余,又觉得这是女君历劫一次成长了,对感情之事看得没以前那么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芙嫣虽然没去见霜晨月,却去见了另外一个人。
她去仙牢见了万梦星,这个六界皆知的爱慕霜晨月的人。
听闻此消息大家又觉得女君还是原本的模样,你看她这不就是去处置情敌了吗?
万梦星曾牺牲妖界助穷奇苏醒为祸六界,早已被判极刑。
只是碍于还没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所在,才一直没有行刑。
芙嫣回来了,距离真相也就不远了,万梦星的死期也快到了。
仙牢虽是牢狱,里面的风景其实还不错,万梦星住得并不艰苦,除了暴露了一半原形,露出了狐狸耳朵和尾巴,神色并不见特别憔悴。
她好像还怀有什么期待,芙嫣出现的时候她非常警惕。
“本君来是有一件喜事通知你。”芙嫣站在仙牢外垂眸睨着跌坐的万梦星,“妖皇知道了一定会很为本君高兴。”
万梦星皱着眉,她很不喜欢女君,作为妖,尤其是狐妖,她素来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女子,女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再者就是,两人曾因无垢帝君有些过节,女君当年那种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待让万梦星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她恼恨天族的高高在上,恼恨自己要匍匐天族脚下,那些积攒多年的恨意和不甘驱使着她做出了选择,站在了另一边,只是……结果不如人意。
万梦星不说话,芙嫣也不在意,不疾不徐道:“三日后本君将去三生石举行试缘之仪。”
她要成亲了?
天族成亲都要获得三生石的承认,尤其是少帝这样的身份,婚姻更不是儿戏,必得找一个得到天道承认的对象。
像无垢帝君那种想和谁定下婚约就和谁定下婚约,不受任何干扰阻挠的,毕竟是少数。
“先在这里恭喜女君了。”万梦星耐着性子说。
芙嫣笑了一下:“也要恭喜你。本君要成婚,仙界自然不能随意见血,本君未来的天君又是司法上神,需要亲自执行刑罚,那就更不能动手,所以也要恭喜你还能再苟活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万梦星浑身一凛:“你说什么!?”
她急急地跑到仙牢边,手穿出来想抓芙嫣,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你要和谁成婚!?”
看着万梦星万念俱灰不敢置信的样子,芙嫣脸上渐渐没了笑意。
眼前这一幕让她很难不想到曾遇面对谢殒婚约消息的自己。
“你已经听见,何必再问?”芙嫣淡淡道,“本君对情敌实在没什么容忍之量。你已是罪无可赦之身,等婚事结束,本君会让霜晨月亲自送你去死。”
她弯下腰,快速地笑了一下:“然后本君就与他双宿双栖,世代快活。”
万梦星如遭雷劈。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苟活至今等到的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想过死在爱人手下,想过功亏一篑,想过万劫不复,但从未想过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她神魂俱灭,他却与别人世代快活。
一如过去,芙嫣也从未想过口口声声无心情爱的谢殒会喜欢上别人,和另外一个人定下婚约。
那之后芙嫣所作所为,历历在目。
现如今,轮到万梦星选择了。
她言尽于此,说完就走,无论万梦星再如何嘶吼尖叫都置若罔闻。
走出仙牢,等在外面的银拂立刻迎上来。
“你脸色不太好,不顺利吗?”
芙嫣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银拂观察着她,“我已经操控了仙牢里崖边的灵植,万梦星在里面做什么都能记录下来。”
“那就好。”芙嫣颔首,“你盯着她些,若有任何不对立刻告诉我。”
银拂应下,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没事?”
芙嫣朝她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可到底有没有事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来这一趟,不过是想看看被下了束缚的万梦星,在得知霜晨月要成亲的消息后会不会露出马脚。虽然口不能言,但说不定她有其他方式表达呢?
若能不真的举行试缘之仪就印证一切,处置所有人,那就无需那么兴师动众。
但可惜万梦星只是痛苦不堪,并未展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她要不是真的太爱他,就是此事确实和霜晨月无关。
芙嫣斜倚龙榻,看着花朵里倒映的画面,万梦星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像极了曾经的她。
她又开始头疼了。
神魂撕裂般的痛楚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到底还是在人界留下了后遗症,对付泯风的本体她一点都没保留,哪怕回归仙界也还是神魂不全。
得想法子疗伤。
芙嫣想到了历劫时谢殒用的方法。
神魂交融,洪荒之水的力量足够她恢复如初。
眼下试缘之仪就快到了,她得保持的巅峰状态才行。
想到这里她不再迟疑,眨眼间来到十重天,竟发现这里未设结界。
这真的很稀奇,自他居十重天以来,就从未撤去过这里的结界,最多只是对一两个人——如天帝和她开放。
像现在不设防的情况,从未存在过。
芙嫣不动声色地走进去,先去了天幕宫,这里一切正常,谢殒不在。
她想了想,又去了太冥宫,他们在这里发生过许多事,她至极还记得写满她名字的纸散落得到处都是。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这里居然还是原样。
谢殒也不在这里。
芙嫣弯腰捡起一张质地如绸的纸,看着上面工整写着的“芙嫣”二字,忆起写下它们时的画面,手上的力量大了一些,纸张一角便如被火点燃,化为灰烬。
她头疼得更厉害了。
扔下纸张,芙嫣转身离开,去了丹房。
谢殒这个人若要说有什么爱好,那也就是亲手制一些东西。
他擅雕刻,亦擅炼器,她记得照夜宫无尘居里那满抽屉的龙簪,也记得出秘境时他亲手戴在她发间那一支。
丹房是他做这些的地方,那时在困神阵里,谢殒也是这里血染玉料。
推门而入,果然看见谢殒端坐在几案后。
他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长发倒是很随意地用一根素玉簪子绾着,身上是接近白色的浅碧色锦袍,未系腰带或腰封,宽宽地垂下去,领口也不那么规整,白色的里衣交领微微敞开,露出细微的锁骨痕迹。
她进来时,他正专注地制手上的东西,动作熟稔,神色认真。
芙嫣真的从未见过有谁认真做事时像他这样诗情画意,惑人心神。
有一瞬,她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不是那个让她肝肠寸断的旧爱,仍是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天神。
听到响动,谢殒抬眸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他有些意外,手上动作微顿,墨画般的眉眼生涩地动了动,缓缓勾勒出一个清淡却复杂,要笑不笑的神情来。
“何事寻我。”他放下手里的材料站起身,“你传音过来便可,无需亲自劳烦一趟。”
话里话外透着无需见面的意思。
怎么,是不想见她了,追她追得辛苦想放弃了?
还是说……不敢见她了。
芙嫣不答他的话,径自走到几案边,弯腰拿起几案上的材料看了看。
是金红色的明珠,珠光细腻莹莹动人,每一颗品相都完美无瑕,他正将它们工整地串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谢殒没说话,似乎不想回答。
是了,他真的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最多只是闭口不言。
像之前那样,她让他主持试缘之仪,他说“也好”,怕是真的觉得“也好”。
芙嫣将珠子扔到几案上,珠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谢殒弯腰拾起放好,举止谨慎又端庄。
做完这些,他闭着眼,似乎叹了口气,才开口说:“天帝欲退位。”
芙嫣看向他,这消息父帝只和她说过,他竟然知道?
随即想到什么,表情莫测道:“你回来之后是不是开过天地镜?”
谢殒:“不需要天地镜也能知道一些事。”
以他的修为和身份,仅仅是掐算就可以了。
虽然他快死了,但这点事还是做得到,也必须这么做。
如果不能知道芙嫣之后好不好,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好在结果是好的,芙嫣往后的日子会非常平顺,感情上也很美满,虽不能确定她未来的天君究竟是谁,但从卦相上来看,他们是非常恩爱的。
那就好。
她高兴就好。
帝路平顺就好。
“看来帝君对你知道的事很满意。”芙嫣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谢殒却没在说这些,而是为她解释了他在做什么。
“天帝退位后便该你继位,我闲来无事,想为你制冕旒。”
冕旒垂在冕冠之前,她继位那日自然要戴,每次大朝会也要戴。
垂下的冕旒时刻在她眼前拂动,是她眼前最先看到的东西。
看着他亲手制的冕旒,便像是看着他一样。
若她能接受他制的冕旒,他也算是死而无憾,换一种方式陪着她,再不必忌惮离别的来临。
曾经谢殒期待着死亡来临,他一直向死而生,带着天道的使命创世,滋养万物,又带着天道的使命摧毁肆虐六界的凶兽,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维护着六界的和平。
在泯风这个最后的祸根彻底殒灭之后,他也终于要迈向期待已久的死亡。
可惜的事,他早已不是原本的他。
他最期待的早已不是死亡了。
他已经无法“谢殒”,坦然甚至带着谢意迎接死亡。
他有了私心。
在终于面对了真心,在终于迎回芙嫣,有了生的信念,期盼着可以与她长长久久时,天道却告诉他,他等待已久的死亡就要来临了。
谢殒捏着一颗珠子直起身,漆黑俊美双眼定在芙嫣身上,嗓子沙哑低沉道:“……不管你多厌恶我,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份礼物。”
芙嫣看着他没说话,似乎不为所动。
于是谢殒又说:“我只再送你这一样礼物,今后绝不再打扰你。”
芙嫣这次有了回应。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在求我吗?”
谢殒紧绷的肩颈微微松懈下来,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苍白脆弱的笑意来。
“是。”他认认真真地承认,“我在求你,求你别拒绝我。”
芙嫣平平淡淡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谢殒闻言走到她面前,不曾迟疑地撩袍,直接跪下去。
谢殒此生,不曾跪过任何人,哪怕是所谓的天道。
这是他第一次下跪。
芙嫣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愣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
谢殒将那颗金红色的珠子递过来,仰头道:“求你。”
芙嫣看着他白皙莹润指腹的珠子,张张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手腕有些发酸,缓缓下移,接过了那颗珠子。
珠子带着他的温度,竟有些灼人。
他不该是这样的温度,他该是令她舒适的凉意才对,那才是水该有的温度。
他现在这样就像是烧开的水,要一点点蒸发消失了。
芙嫣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手按在他肩上,距离近的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这样还不够。”她开口,声音里克制着难言的情绪,“拿出你更多的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