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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此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睛,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激烈的情绪。
仿佛自生积压至今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了来,从前修行极为顺遂,素来慈悲平和的佛子气血翻涌,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咒骂自己,你怎么以让她死了,你怎么以让她死?
啊,他怎么以让她死?
他不信自己的眼睛,不顾一切地冲向从秘境逃的众修士之,一个个去看他们的脸,哪怕男子也没错过,试图去寻找易容的痕迹。
没有啊。
就没有芙嫣。
心底里的声音又在说,你忘了什么都才最的吗,你怎么以让她死?
他按住心口,身后有他拉住,伽蓝殿的殿主元和大法师。
“佛子这在做什么?”元和大法师紧皱眉头,“了什么事?”
不渡嘴唇动了动却无从解释,他如何告诉殿主,他这般模样为了一个女子。
其实现场除了不渡还有一很不“正常”。
凌翾道君也逃险境的修士一个个看过,一样没找到芙嫣。
她不在里,若在,以他的眼力不能看不来,即便她易了容。
比起最开始看到芙嫣的泉眼消失时,凌翾已经平静许多,他有一双和芙嫣有些相似的丹凤眼,这双眼睛里压抑着极其危险的情绪。
他化聚魂灯,如淡烟长老那般试着给芙嫣聚集魂魄,若她真的死了,会有的。
渐渐的,有红『色』的魂魄光一缕一缕聚集过来,缓缓没入聚魂灯里,仿若燃灯的火苗,惊艳地燃烧了几瞬,骤然熄灭。
“……道君节哀。”淡烟长老也聚齐了浮雪的魂魄,脸『色』难看道,“死不能复生,观聚魂灯表现,她该已经往生,如浮雪一样。”
凌翾去看淡烟长老手里的魂灯,确实和他的一样,聚起火苗后又骤然熄灭,这亡灵已经往生的意思。
“道君素来疼爱她,她不会希望看到道君为此伤怀的。”
若只有淡烟长老一个失去爱徒,她还会难以接受,但现在道君也一样,看上去比她接受不了,她又觉没那么难以对了。
她甚至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云净芜:“这不还有云瑶在呢,对不对?”
云净芜被提醒,立刻收仍在看着秘境的视线,犹豫了扫了扫凌翾,不太情愿道:“师尊节哀。”
两劝他,凌翾却一都没听进去。
“节哀?”他喃喃道,“节什么哀?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往生,什么死不能复生,你们在说些什么?”
他淡淡地扫过她们:“芙儿不会死,她脑子好用很,肯定在与我开玩笑。”他很确定,“她定用了什么法子骗过了水幕和聚魂灯,让我想想……”
凌翾望向四周:“啊,一时想不到用了什么,但我平日里给她的法宝和典籍不少,她又喜欢研究那些东西,肯定用了什么法子,一定。”
他看上去完全平静了下来:“她此刻恐怕正躲在哪里看着本君,想看本君为她担忧发疯,这个孩子,她总这样爱玩。”
云净芜蹙眉望着他,虽然她也不觉少帝的历劫身会这么简单死去,但凌翾道君的状态还让她寒『毛』直竖。
她已经飞升了,按理比这些修强大不知多少倍,她竟然会对凌翾产生畏惧的本能。
她身为妖修的本体,比对危机的感官敏锐,这应该不会有错。
为什么?云净芜想不通。
她不会知道,凌翾看似不能接受现实的言语,其实都真的。
芙嫣此刻就站在无尘居高处隐蔽的山壁后,静静望着山下方的纷『乱』。
风吹动她的裙摆和头纱,谢殒站在后方看着她,总觉她像就此消失。
底下,凌翾渐渐安静下来,芙嫣听见他和说的话,他全都猜对了,她却一都不怕,甚至还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至于佛子……他被元和法师看顾,也已经没再寻她,应该也就这样了。
就这样啊。
那就这样吧。
芙嫣转身,不意外地看见了身后的谢殒,她眉眼冷淡地抬脚走,谢殒自然跟上,但她刚走开没几步,底下群又了纷『乱』。
“佛子!”
元和法师的惊呼。
芙嫣怔住,迅速头望去,她的菩萨僧袍脏污,带悲戚,眼底都自责。
他推开了伽蓝殿主,推开了所有阻拦他的,义无返顾地朝秘境奔去。
芙嫣瞪大眼睛看着,他僧袍飞舞的背影,像极了扑火的飞蛾。
……去做什么呢,她不在里了啊,凌翾道君手里的魂灯不给了他答案了吗?他还进去做什么呢?
伽蓝殿主和她的想法一致:“秘境已关,照夜宫都寻不到办法再进去,你如何能进去?逝者已矣,你大在外为逝者超度,以全心执念。”
在外为逝者超度?不,不行,怎么以。
甚至连听到超度这两个字,不渡都有些接受不了。
他脑海不断想着芙嫣走之前发生的一切,如果他没阻拦她杀符离,她不就不会走?
她不走不就不会死?
还有秘境现的凝冰君,活生生的凝冰君,秘境开启和关闭,他做的吧?
芙嫣跟着他走的,怎么还会死?
难道她的死与他有关?
了,一个五百年前就该陨落的突然现,怎么能会什么好事,若真好事,他不会这五百年都隐姓埋名,定了什么事,定有什么原因……
那又如何。
芙嫣还死了。
不渡脸『色』苍白如纸,上的悲悯与绝望几乎淹没了元和法师。
作为佛修,他们都心怀慈悲,普度众生,像不渡此刻这般悲怆的情形仍少之又少。
“你到底怎么了。”元和法师有些错愕,“因秘境内死伤太多,亡魂的不甘与怨愤感染你了吗?”
佛子的通感敏锐,这以帮他直观感受到别的情绪,却也有弊端——他也容易被那些情绪左右。
但也只“容易”,这么多年,不渡一次都没有真的没被左右过。
这第一次。
元和法师想不到什么儿女私情的方,便认为此次伤亡过多,佛子怜悯往生者。
众也这么以为,纷纷上来劝说,甚至有因此垂泪。
所有都沉浸在哀戚里,芙嫣看着这群,心里麻木很。
她看见佛子挣开了元和法师,坚持地到秘境前,对着封闭的无尘居,用尽全力,甚至透支力量,试图再次打开秘境。
但不能的,他意料之地失败了,且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秘境打开和关闭都谢殒所为,他的修为远不如谢殒,怎么能打开?
不渡没有想过放弃。
他只不愿意相信芙嫣真的死了,哪怕有聚魂灯和水幕为证。
他想,他至少亲眼看见她的尸体。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聚齐魂魄前往轮就已经以了,尸体如何……不。
那芙嫣。
那他亲手救起却又辜负了的家。
不渡诞生时个孤儿,从来没有家,也没说过做他的家,只有芙嫣。
他她送去了让她此后百年日子艰难的玉辰殿,他没能留住她。
他至少……至少亲眼看见她的尸体才能相信一切。
不渡本就在秘境受了伤,此刻身上灵力已经不多,这般不命地试图启秘境,很快就不行了。
但他还没停下,甚至没减缓过速度。
芙嫣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凝聚灵力,每一次凝聚都少一些,他宽大的僧袍被罡风吹铮铮作响,她闭了闭眼,眼睛有些红,但还站在原地,没有现身阻拦的想法。
她想去的。
谢殒看来她想去,但她有所顾忌。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肩而立,即便不去看,也能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什么样的。
大约和曾经被他拒绝时的样子差不多吧。
她隐忍克制的样子他太熟悉了。
惜这样的模样现在与他无关了。
谢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化一团灵力,灵力金百掺杂了一丝丝黑『色』,这不好兆头。
但没有关系。
他如何都没关系,只她快活就好。
哪怕——
“去吧。”谢殒突然开口。
芙嫣一怔:“什么?”
他望着前方,不去看她的眼睛:“你想去不吗。”
“……不行。”芙嫣压了压眉峰,“我不能去,我还有……”
“你还有的事做,我知道。”谢殒长及小腿的墨发与织金的昙花发带一起飘『荡』,“无妨。你以去。”
芙嫣疑『惑』地看着他。
谢殒却依然不看她,只说:“我在。”
他侧脸雪白,带着病弱温文的『色』彩,眉眼玉润秀致,亦有凌厉杀意之『色』。
“我在这里。”他肯定地说,“不会有事。”
芙嫣张张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没立刻下去。
谢殒终于看向她,四目相对,他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拳,骨节苍白,手上毫无血『色』。
“……信我。”他哑声说。
照夜宫一座巨大的天然洞『穴』,顶端皆彩『色』的冰凌,他们站在高处,靠近石壁,冰凌的光明明灭灭落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影令他看起来像随时会破灭的冰玉神像。
他说这些话应该很艰难,她听在耳,几乎觉他每说一个字,都在克制着吐血的欲望。
他像在说服她,想让她去,从语调神情——除了言语外的一切来看,都像在阻拦。
像在对她说:别答应,不去。
芙嫣看着他许久,在不渡如脆弱的蝶再次坠落的时候,认真地掩住容,准备下去。
“我信你。”她说。
谢殒闭着眼别开头。
遮挡好容,芙嫣准备找个不起眼的角度飞升下去,最好让不渡不着痕迹地发现她,尽量别让凌翾或者玉辰殿的瞧见。
虽然有谢殒的保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只需不渡别再飞蛾扑火就行了,她接下来有很多事做,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芙嫣寻找角度的时候,谢殒朝她探过手来,她本能地闪躲,这防备姿态让谢殒手臂一僵。
她迟疑地望向他,他『色』白透明,不比下的不渡好多少,唇却又红异常,显病态的几分绮丽之『色』。
“不必遮掩。”他到底还手落下,轻轻摘掉她的纱,撤掉她的障眼法,拨开挡住眉心红玉的额饰,声线低沉微哑道,“你总不能一辈子隐藏本来目。”
他微凉的指腹按在她眉心炙热的红玉上,惹她激灵一下。
他轻轻摩挲她的红玉,慢慢问:“你的特征太过明显,藏不了一辈子。”
这天底下虽然充满了奇异事,但生起眉心就印着一块红玉的也不过芙嫣一个。
这的确太明显的个特征,如果芙嫣想做什么事,都顾忌这个。
她原先就打算藏一辈子的,或者她修为高一些,足以对付魔帝大护法那种级别,也就不再遮掩了,那时候不管谁,哪怕凌翾来了,也不足为惧。
她张口想说这些,谢殒却在那之前道:“有我在,不必藏。”
芙嫣怔怔地看着他。
这第几次了,他说有他在。
她又怎么事,一听他说这三个字,就莫名其妙觉踏实。
这大约就绝对的实力带来的安全感。
谢殒认真地替她摘掉额饰,头纱,化一支血玉玉簪绾起长发,做完这一切才慢慢道:“去吧。”
芙嫣嗓子发干,她抬手『摸』『摸』发间的血玉簪子,刚才只看了一眼,她却怎么都忘不掉它的模样。
它像极了她在秘境的寝殿里发现的那一抽屉血玉龙雕,簪头精致细腻的龙雕,纤巧而精细,栩栩如生。
龙鳞……龙雕……谢殒一定很喜欢龙,芙嫣这样想着,再没迟疑,飞身离开。
谢殒站在那里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斜后方现藏叶的身影。
“帝君不该如此。”藏叶蹙眉,“女君这里不该下去,她该就此离开,趁机去翻看照夜宫的藏书阁,尽快寻到突破境界达到冲虚的修炼方法。”
芙嫣若避开玉辰殿,就不能再去寻他们的修炼法门,天心门毒修法门真的打起来又不很厉害,若说除魔卫道什么才最强,那就照夜宫的法修法门,当年的凝冰君就个例子。
拿到他的传承后,她应该只差一步化神,化神之后就冲虚,若能再寻到凝冰君当年修炼的功法,就能彻底进阶——当然,寻找功法的事没那么简单,这里还有设计,芙嫣会遇险,毕竟历劫,她的每一步都该千辛万苦的,但谢殒不断改变着一切。
他让芙嫣该吃的苦头没有真的吃到几个,藏叶真的有受不了了。
谢殒头都没,只给了简单的答:“本君不会让她历劫失败。”
“……”
“本君自有分寸。”
藏叶深呼吸:“好,那我不提这个,单说您,帝君现在不好受吧?”
谢殒不改『色』,只看着下方,不答。
藏叶:“自您下界,女君命格里的劫便一波三折,没有真的受过一个,她肯定没事,您就不行了。”
他往前一步:“您的身体本就不好,现在还能撑住吗?”
他紧皱眉头,叹息一声道:“帝君,您还好吗?”
谢殒表看上去除了脸『色』白透明外,一变化都没有。
但在他的体内,无数种力量互相牵绊,互相冲击,数不清的反噬交织在一起,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一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注视着芙嫣,她已到了群,站在最前方,在不渡又一次摔下来时,上前接住了他。
谢殒猛地咳嗽起来,藏叶立刻扶住他,替他撑着身体,他身上冷如坚冰,咳嗽剧烈到身子不断颤动,眼睛赤红,明明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死死盯着与不渡对视的芙嫣。
“帝君还好吗?您顾虑一下自己啊,您不能有事,女君若知道您这样,想来也不忍心的……”
“她忍心。”谢殒开口,牙齿和嘴唇上皆血『色』,“她忍心很。”
“……”
“藏叶。”
“……我在,帝君。”
“你看她发间的血玉簪子好看吗?”
藏叶愣了愣,定睛去看,上神的修为让他即便隔着很远也依然芙嫣发间的血玉龙簪看清清楚楚。
“……好看,很好看。”
谢殒抿唇一笑:“我雕的。”
那时在十天的丹房,她躺着疗伤,他便开了这块玉。
它本不红玉,刻刀划破了他的手,他的神血浸透了玉石才变成这样。
当时芙嫣问他想雕什么,他说不知道。
她不信他会有不知道的事,当即便反问了他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事。
她不信对的。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想雕什么。
龙,从头至尾全都龙。
……只有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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