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相似的,群殴开始了。
不过老八没动手,将韩佑带出了大殿,坐在了台阶上,脸上满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韩佑也坐下了,回头瞅了一眼,直吸凉气。
老二踹头,老九骑身上揍,蒜公公打的最狠,可能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为母则刚的德妃则是提着裙角踢。
老八自嘲道:“叫你见笑了。”
韩佑没好意思吭声。
这算啥,我这辈子就指望你周家乐呵了,这都啥跟啥啊,偌大个天下和无数子民被你周家统治,真他娘的是三生有幸。
“储君,另选其人。”
老八满面失望之色:“周骁自幼执拗,执拗起来便是六亲不认疯狗一样,想不到如今非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更是癫狂,今日敢顶撞朕,他明日就敢顶撞你!”
“额…首先,他已经顶撞我了,其次,那个…你这排序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他顶撞朕,朕不气,只是他未变罢了,朕不意外,可他顶撞你,朕怒,怒不可遏。”
老八叹了口气:“知道我周家家训是何吗。”
“你家还有家…洗耳恭听。”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老八双手支在身后,望着不知不觉已是明月当空的黑夜。
“伯乐之恩,恩于良驹,长空之恩,恩于苍鹰,群星之恩,恩于明月,伯乐慧眼识珠,千里名驹名传天下,长空广袤无垠,鹰可击于长空,翱翔九霄之上,便是那璀璨明月,也要记恩于群星,若无群星,明月哪能如鹤立鸡群一般璀璨夺目。”
老八扭过头:“周家是应谢你的,谢你韩家父子之恩。”
韩佑大惊失色:“陛下快别说实…快别说此等诛心之言了。”
“你父之恩情,恩在舍,舍在不计较,舍了偌大的京城,偌大的皇宫,将其拱手让与朕,恩在不计较,不计较只是成了区区京兆府府尹,不计较朕没有将他当成从龙之臣。”
韩佑欲言又止,脸有些红。
“在想什么,在想你父韩百韧入宫只是为了报私仇,即便不是朕入京,换了其他人入京,韩百韧也会将京城,将皇宫拱手相让?”
韩佑犹豫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轻轻点了一下。
老八哈哈大笑:“错,大错特错,你父入京前,曾传书与文勇。”
“什么?”韩佑侧目不已:“我爹认识文将军?”
“不算相熟,不过文勇的副将曾在你爹帐下做过校尉。”
韩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然后呢?”
“那副将与文勇说,文勇又与朕说,若是朕得韩百韧相助,入京,入宫,如探囊取物一般,朕也亲笔书写过一封信件,洋洋洒洒三千余字,情真意切。”
“给我爹?”
“不错,只是派人交由你爹后如石沉大海,待朕绝了这心思后想要孤注一掷,文勇与我说,韩百韧来了信,只是并非写给朕的,而是给那副将,问那副将,朕若入宫登基为帝,能否善待百姓,善待军伍,那副将回了信,信誓旦旦,要是朕无法做到,他便将脑袋送至韩百韧面前,之后的事,你也知晓了,是你父韩百韧率先入京,击溃了京卫,夺得了皇宫。”
韩佑目瞪口呆,老爹从未说过这样的事情。
“朕登基后就在想,你爹夺京如反掌观纹一般简单,既如此,为何不叫他担任京兆府府尹,成了府尹便可调动京卫卫戍京中,这便是朕将这差事交由他的缘故,这就是朕说的韩百韧之恩,在舍之恩,也是韩百韧不计较之恩。”
韩佑刚要说话,老八继续道:“至于你,朕说不完,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政事、家事,钱粮事、国事、军事、乱贼之事,内事,外事、教子之事,统统是朕的心事,每每朕疲惫之时,无奈之时,你总是能从那些摇着头的人群中走出来,对朕笑,对朕说,推着朕,拉着朕,将那些摇头的鼠辈一脚踹开,这,便是你韩佑的恩情,对我周恪的恩情,对我周家的恩情。”
“陛下你…”
“听朕说完,朕当初在军中时,遭受过太多太多的背叛,遭受过太多太多的苦楚,无人怜悯朕,无人助朕,皆是落井下石之徒,朕在军中,羡慕,好生羡慕,那些酒囊饭袋皆有靠山,他们的靠山施之以恩,靠着靠山各个平步青云,可无人做朕的靠山,无人对朕施恩。”
“好,既如此,那朕就施恩,朕就做别人的靠山,之后,骁儿他们就出世了,朕告诉他们,莫要忘恩,施恩以人,容易,被施恩,也不难,难的是莫要愧对良心,难的是,碰到施恩之人不求回报,不求回报之恩,才是恩,恩,要报的,周家人若是碰到这种人,莫要辜负,这便是周家家训。”
韩佑老脸发红,觉得老八太抬举自己了。
天子微笑着说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朕,从未遇到过你这般的蠢货,那唐镜本是落魄书生,待你功成名就时,唐镜对你无关紧要,可你依旧将那卖书的份子分给他,依旧对其照拂,依旧将其当做心腹,当做好友,你说你,傻不傻,蠢不蠢。”
“那马如龙,乃是申屠罡不死不休之仇敌,你又为何明里暗里庇护马家,因何,因他虽是异族,却怜惜百姓,因他怕病马祸乱京中,祸乱天下军伍,因他救了朕一命,因这些事,你又施了恩情,对一个遭京中无数人记恨的异族施恩,你说你,傻不傻,蠢不蠢。”
“还有你那山庄中的管事,叫雨绮对,明明只是一混迹勾栏瓦舍的残花败柳,你还如此照拂,因何,因她本性不坏,因她不愿出卖你被刺客划伤了身子,可她本就不应出卖你,你是将军,是天子亲军,她若出卖你才是大恶,你却觉着哪怕是她这种人,她的命也与你的命,与其他人的命同等贵重。”
“还有那工部的匠人姬鹰,还有那雍城的尤家父子,还有那边军将领们,还有那关外的异族,朕说了,说不完,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韩佑到了今时今日,这般地位,你的钱粮在哪,你的府邸在哪,你的爵位在哪,明明立了如此多的功劳,这些功劳,又在哪里?”
韩佑讪笑一声:“这不是成了仪刀卫的掌刀人吗。”
“除此之外呢?”
“之外…之外…额…”
老八哈哈大笑:“都在你身旁人的身上。”
“好,我这人比较大大咧咧,不是太在乎这种事。”
“这便是你,是你韩佑,不在乎,不在乎着,可不能因你不在乎,朕就觉得这是应该的,朕就觉着朕的子嗣不将你的恩情当回事,你不在乎,朕,不能不在乎,朕的皇儿们,更不能不在乎。”
韩佑笑了,洒脱的说道:“因为我觉得值得,为你,值得,为周家,也值得,不是吗。”
“朕,要你这份值得,值得!”
老八转过头,吼道:“继续打,朕不喊停,谁也不准停!”
韩佑叹了口气。
马上将军出身的皇帝,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不过也特么很有效。
“朕前些日子与你说过,朕要保你,保你韩家,储君拜你为师,韩家方可高枕无忧,可周骁这般模样,朕,不放心,千百个不放心,不单单是因你,他太过执拗,执拗到了癫狂,如此癫狂之人,岂能成为天下人的君父。”
韩佑犹豫了半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了,周骁是执拗不假,刚刚也有些癫狂了,可他总觉得是有原因的,并非只是为了和老八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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