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的思路是对的。
人心就是这样,难齐。
人越多,越难齐。
地位越高,日子越好,心思就多。
树大根深的世家一致对外是不假,可没了外地的情况下,当真就没窝里斗吗?
有,肯定是有的,就和女生宿舍似的,六个人能建出七个群。
天子也和宰辅商量过这件事,想要内部分化,只是苦于没有切入点。
韩佑的意思很明确,切不了直接入就完事了,甭管从哪入,前入后入只要入进去就行。
申屠罡终于正视起了韩佑,不过也只是正视罢了,尚书省的聪明后生他见多了,韩佑并没有让他刮目相看,至少现在为止没有。
“老夫问你,这第一步该如何做?”
“上赶着不是买卖,不能我主动找马家人,让他们主动找我,主动招揽我。”
“你非朝臣,士林之中又无才名…”
申屠罡可算找到机会了,喋喋不休:“更不要说你嘴上无毛只是夸口小儿、名声臭不可闻、不学无术、睚眦必报、不知礼数…”
韩佑呵呵一笑:“这就是优势,只需要做成一件事,马家就会留意到我。”
“什么事。”
“分上、中、下三策。”
“哦?”申屠罡来了兴趣:“下策如何?”
“出了皇宫,我给您一大嘴巴子。”
申屠罡:“…”
天子双眼一亮,下策就这么刺激了,那上策…不得将老申屠抄家灭门啊。
申屠罡骂道:“这是什么下策,胡说八道,中策是何。”
“当街调戏您家的女眷,羞辱申屠府,地位越高越好,比如您…您儿媳妇什么的。”
“本官活寡了你这小畜生,若在胡言乱语,老夫打你。”
“您想啊,马家将您当成眼中钉,我得罪您得罪的越狠,马家是不是越欣赏我?”
申屠罡气得够呛,理是这个理,问题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瞪了一眼韩佑,申屠罡问道:“上策!”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韩佑终于收齐了嬉皮笑脸:“想要博取马家的信任,就要先成为他的敌人,正常的手段,马家也能想到,所以,要用不正常的手段,不是投靠他,而是成为他的敌人。”
“敌人?”
“不错。”韩佑转头看向天子,坐直了身体:“吴勇与番商交好,北地七处牧场都有份子,学生要除了他,将那些牧场的份子据为己有,之后,便是我贪心不足想要扩张牧场,想要占有更多的牧场,这就难免会触碰到马家的根本利益,到了那时,马家就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只要确保一件事,一件事就好。”
天子神情微动:“何事?”
“不死。”
韩佑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得罪宰辅,马家未必会招揽我,可我要是善于商贾之事,展露出让马家眼红的特质呢,一旦凭着我的能力可与马家争的旗鼓相当,那么马家必然会招揽于我,如果运气好,他们非但会招揽我,还会考验我,试探我,直到确信我的信得过,就会让我为马家出谋划策,为他们经营商业版图,慢慢触碰到他们的核心,到了那时,事情也就成了一半,除马家,难就难在了解他们,想要了解他们,就要混成核心人物,想要混成核心人物,就要入的了他们的法眼。”
申屠罡神色莫名:“你不怕死?”
“我要做的事,是博取马家信任,而大人您要做的事,就是确保我不会死。”
申屠罡的面色变了,凝望着韩佑,再次审视起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
“小子。”申屠罡的表情有了变化,似是欣赏,只是语气依旧不好。
“难怪陛下对你青眼有加,可惜,你终究还是年轻,只知空谈,未免太过想当然。”
韩佑拱了拱手:“大人赐教。”
“本官是宰辅,你得罪本官,得罪的天下皆知,本官却不记恨于你,荒谬,你当本官是草包不成,可若是记恨了你,本官堂堂尚书令宰辅,出手便会叫你死无全尸,若是做戏,出手轻了,岂会轻易让世人轻易相信。”
“不,您没办法出手对付我。”
“为什么?”
“您的弱点。”韩佑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太正了,打个比方啊,比如啊,比如我想入朝为官,但是给您气晕了,陛下举荐我,您却不同意,从中作梗,那我…作首诗,没问题。”
“诗?”
“就比如…比如小丑端坐庙中,天官已是荒唐戏,枯骨又登御案前,唯有鸡犬俱欢颜。”
“不学无术。”申屠罡轻蔑道:“既不对仗工整,又无韵…”
说到一半,申屠罡破口大骂:“小贼,你叒当着陛下面羞辱老夫,狗胆包天!”
“我这不是比如吗。”
韩佑耸了耸肩看向天子:“陛下您觉着这诗怎么样。”
周老板乐呵呵的:“挺好。”
申屠罡气够呛,这诗虽然不咋地,但是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私人订制了。
庙堂就是朝堂,端坐,也只有宰辅有这个待遇了,天官呢,一般是职吏部官员,也就是吏部天官,前朝的时候申屠罡就是吏部尚书,御案前不正是宰辅的待遇吗,和天子在偏殿中君臣奏对,唯有鸡犬俱欢颜,就是说天下人都不爽,也就跟着申屠罡得道升天的一群申屠家鸡犬乐呵呵的。
诗不咋地,但是针对性很强,极强。
“就像刚才学生说的,老大人您正,忒尼玛正了,换了其他大人被我这样骂,肯定要搞我,但是您不会,至少你不会用下作的手段搞我,因为,我没犯法,只是作诗。”
申屠罡神情微动,满面傲然:“不错,若只是辱骂本官,不触犯周律,本官,是不会将你如何。”
“对呗,那再比如一个啊,我驾着马车前去泰隆坊,拉一车大粪,正好到您府邸外了,车轱辘掉了,一车大粪全呼您府邸大门上了,我没犯法。”
申屠罡破口大骂:“你这混账东西,无视将粪土运送至泰隆坊作甚!”
“幽王殿下玩啊,他不是孩子吗,孩子就喜欢玩,没问题,我没犯法。”
周老板很有兴趣:“你如何确保到了申屠府,那车轮正好…车轮恰巧断掉了?”
“不知道,可能车轮有它自己的想法。”
申屠罡又有点要“嘎”的迹象了。
韩佑乐道:“我知道您很生气,您先别生气,后面还有更…不是,我再比个如,您在郊外不是有个庄子吗,就在小溪下面对,小溪上游的宅子不是空着呢吗,那我买下来,天天让人在小溪里撒尿,完了你家人洗脸、洗头、吸溜,还喊一声溪水好甜,我没犯法。”
申屠罡霍然而起:“你莫要欺人太甚!”
天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申屠爱卿奉公守法,断然不会公报私仇,只要你不触犯周律,便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申屠爱卿,而申屠爱卿却无法将你如何。”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也有风险。”
“什么风险。”
韩佑苦笑道:“老大人知道是做戏,但是外人不知,宰辅被如此欺辱,尚书省的官员,六部九寺的官员,急于拍马屁的官员,肯定会整我。”
“这倒是小事。”
开口的是申屠罡,望着韩佑,眉头紧锁。
韩佑有些紧张,对方好歹是尚书,虽然只是做戏,但是有点诛心了,主要是恶心人,对方未必能同意。
申屠罡摇了摇头:“换个法子,如此不妥。”
韩佑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谁知申屠罡又说道:“你尚年幼还有大好前程,若是这般做了,就算除掉了马家,你哪里还有名声可言,怕是天下人都会唾弃你这睚眦必报无法无天之徒,更莫要说,你爹韩百韧乃是战阵猛将,你自污,却也辱没了韩将军的威风,不妥,大大不妥,换个法子。”
韩佑愣住了,如遭雷击。
望着微微摇头苦思冥想的申屠罡,韩佑站起身,重重施了一礼。
“学生知错,不应在宰辅家中不晓礼数如此孟浪,学生给您赔礼。”
“本官无需你赔礼。”
申屠罡没好气的说道:“坐下,接着想,想些人能做出的法子,至少也要与人沾边,人,不应该,至少不能,如此下作!”
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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