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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夏有田急忙握住了姜氏的手,说道:“我说这话,不是我不想分家。实在是……”
他把今儿个的经历,跟姜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甚至连络腮胡子的事儿都没落下。只是叮嘱姜氏莫要外传,尤其不要跟小妹夏玉娇提起。
这其中最要紧的,是他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张告示。
北关镇要征发民夫,而且人数是往年的一倍。
官府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间就要多征民夫。但若是没有分家,夏家虽然房头不少,需要出的人,却并不算多。
然而,现如今他们分家了。征发民夫,夏有田这一房就躲不过去了。五郎还没成丁呢,只能夏有田亲自去。若是不想去,就得花钱。
夏有田因此深受打击。
总觉得当初分家的时候,自己若是再坚持一下,努力说服老两口儿就好了。
但周氏平日里管钱管得太紧,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当初一见有了自立门户的机会,大家伙儿的心思,都是按捺不住地兴奋,哪儿还想得起来征发民夫这一茬?
夏有田和姜氏两人相对无言,愁闷了半宿,方才身心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简单用过早饭,又商量了半晌,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递到了老两口儿那里,和其他几个房头。
之后,又去了一趟里正家和夏平康家,把消息传了过去。
遇见熟悉的乡亲,也会提上一句。
北关县衙门要征发民夫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家家户户都愁闷起来。
夏老爷子和周氏还有些不敢置信。
现在这个时候,可是春天哪!
就算要征发民夫,也应该选在冬季才对,毕竟怎么也不该误了农时。
但,很快,夏有田带回来的消息就得到了证实。
来北关村征发民夫的差役和里正一起出现了,还带了几个手下,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挑人。
挑人的原则很简单。
优先挑那儿子多的人家,没有儿子的人家可以免选,但是要交一两银子的代役钱。若是拿不出钱,就得找人来替自己服役。
单独立户的一家人,就要出一名民夫。
因此,那些没分家的人家,此时都庆幸不已。
被征发的民夫,要自己带着行礼,自备干粮和银钱,跟着选人的差役走。
之所以不留给他们两天仔细收拾行礼的时间,主要是怕有人逃役。
毕竟做民夫是很辛苦的,又经常遭遇打骂欺凌。
而且,路上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也不少。
即便运气不错,没有缺胳膊少腿,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到家后大病一场,把身子骨和家底都掏空的先例,也村村都有。
里正和差役很快就来到了夏家。
差役身后已经跟了一串背着简单行李的民夫了。
夏家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里正笑得极和气,甚至还微微带有几分谄媚。与平日里的那副端着架子的模样,大为不同。
差役自始至终板着一张脸,脑袋仰得高高的,拿鼻孔看人。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劲头儿,看着就让人来气。
但大家伙儿也都只是暗暗咬牙,却没人敢当那出头的椽子。
就连一贯脾气又臭又硬的周氏,都死死地强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愿跟官差较真。
夏家既然分了家,这回就不能按一家人算了。
老两口儿带一个女儿夏玉娇,夏老爷子超龄了,夏玉娇不是男丁,可以免征。
但要缴纳五百钱的代役钱。
夏有财家,夏大郎是读书人,可以免征。
但夏大郎此时尚未进学,因此只能免了自己那一份,却不能替全家人免了劳役。
夏有财若是不想去做民夫,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交银子。
他倒也可以找人说情。
但若是用这种法子,只是面上好看,实际上搭进去的钱更多。
夏有贵家,已经商议好了,让二郎去服役。
夏二郎十九岁,过了年就二十岁了,正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官差也很是满意。
但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都黑了。
老二也太不成器了些!
这种苦差事,老二身为当爹的,竟然不舍得自己去吃那份苦。
不但不护着自己儿子,反倒让二郎顶在前头!
只是,夏有贵家人口多,男丁也多,夏有贵和刚刚成丁的夏三郎两个人加起来,也要交足足一两银子的代役钱。
三房夏有喜只有两个女儿,可以免征,但要交一两银子。
四房夏有田不舍得银子,想要亲自去服役。被姜氏死命拦住了。姜氏哭天抹泪地,差点给官差跪下来。
官差态度虽然傲慢,但看着夏有田一家子,除了五郎都是女眷,就只有夏有田这一个能顶门立户的老爷们儿,姜氏又哭得那般可怜,便点点头,同意通融一二。
前提是,四房要交二两银子的代役钱。
原本要交一两银子,夏有田都心疼得直蹦,甚至对分家的事儿,感到追悔莫及。这回竟然要他缴二两银子,顿时就忍无可忍了:
“哎呦,为何到我就这样贵?”
官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头又昂起来几分:
“啰嗦什么?这代役钱是县太爷定的!
你不是读书人,家里还有个快要成丁的儿子,原本是不能免征的。
你若是不乐意交这个钱,直接跟我走就是!”
夏有田倒是想跟着那差役走算了,却被一家子大小拦腰抱住,死死拦住了。姜氏忙忙地去取了碎银,交了钱。官差冲着夏有田嗤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五房的程氏十分干脆利落,还没等老五犯浑,就已经把代役钱痛痛快快地交了。
官差和里正离开夏家的时候,只带走了夏二郎。
夏二郎一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眼见着一行人走远了,夏稻花忍不住了,她迅速跑进自己屋里,很快就拿着个包袱皮冲了出去,追出去很远,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皮塞给了夏二郎。
夏二郎有些沧桑的表情裂了一条缝,冲着夏稻花笑了笑,接过了包袱皮,摸了摸她的头,就跟着官差走了。
夏稻花目送着夏二郎的背影,暗暗期待他能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