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听完之后,没有发表意见。反倒是张月鹿道:“真人看得极准,借真人吉言。”
裴小楼哈哈一笑:“我曾听闻,张姑娘不轻易夸赞旁人,哪怕是上司、长辈也不例外,今日我能得到张姑娘的夸赞,实在是难得。”
张月鹿道:“真人言重了。”
齐玄素试探问道:“真人这次来云锦山,是为了太平道的事情吗?”
“可以这么说。”裴小楼并不隐瞒,“太平道,尤其是李家,野心勃勃,想要让道门出现第三位李姓大掌教,这是正一道和全真道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玄圣看到这一幕,也不希望他亲手建立的道门变为一家之天下。”
齐玄素和张月鹿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贸然说话。
裴小楼道:“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现在双方还在相互试探阶段,远没到要动刀动枪的地步,不过我倒是听说知命教、灵山巫教又有动作,以后的太平日子只怕是越来越少了,你们两人都在天罡堂,少不得与他们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好。”
“多谢真人提醒。”张月鹿道,“最近不在玉京,就连消息都闭塞了许多。想来桌上的卷宗已经堆积如山。”
裴小楼笑道:“所以参知真人们才会配备那么多的副手和辅理,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差事。”
张月鹿本身就是别人的副手之一,对此深以为然,她每次去掌堂真人的签押房时,老头子都悠游自在,要么喝茶,要么挥毫泼墨,书案桌面上放着的多半是他自己的墨宝,而不是什么卷宗,反正不像自己那般忙碌。
齐玄素又问道:“开春之后就轮到国师做轮值大真人,在真人看来,国师是否会在人事方面有大动作?”
裴小楼道:“大掌教之位空悬,直属于大掌教的九堂暂且听令于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太平道大真人掌握北辰堂,全真道大真人掌握紫薇堂,正一道大真人掌握天罡堂,互相制衡,这是如今玉京的格局。”
“而且你要明白一件事,轮值大真人权力很大,但不能等同于大掌教,因为有一个制约,那便是三位大真人轮流代行大掌教职权,若有大事,则共商而决。如果想要更换一位掌堂真人,那便是大事,轮值大真人无法一言而定。若不能更换掌堂真人,仅仅是换几个副堂主,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说白了,轮值大真人主要是维持局面,最多相当于半个大掌教。这一年来,天师和地师各做了半年的轮值大真人,也没把太平道的人怎么样。两位副掌教大真人并非完全齐心只是其一,其二就是轮值大真人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了。”
齐玄素稍稍宽心,不过又不是那么宽心。毕竟张月鹿不是堂主,只是副堂主,轮值大真人还是有绕过其他两位副掌教大真人和金阙直接废黜副堂主的权权力的,谁敢保证太平道大真人不会为孙子出气?
因为裴小楼设下了隔音禁制的缘故,外人无从得知三人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从表面上来看,三人可谓是相谈甚欢。
这就让旁人对齐玄素和裴小楼的关系愈发感到迷惑。
瞧这样子,的确是旧相识,可齐玄素如何与一位真人搭上关系?
澹台琼轻声问道:“玉月,这位真人姓什么?”
“好像是姓裴。”张玉月素来对这种事情不怎么上心,标准的千金大小姐,尤其是有一个出色且疼爱自己的兄长的前提下,不必支撑门户,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姓裴。”澹台琼轻声自语道。
最早的时候,佛道合流共抗儒门,许多佛门中人也加入了道门,比如慈航真人这一脉最早就是佛门弟子,后来佛道分裂,慈航真人这一脉反而选择留在了道门,继续做道门的真人,而不是佛门的德士,而道门的许多功法、制度也有佛门的影子,比如张月鹿所修炼的“慈航普度剑典”,其中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万劫佛光”、“千剑观音”等招式,都是明显的佛门风格。
后来道门击败了儒门,儒门失去正统地位,成为道门的附庸,在这个过程中,又有许多儒门弟子改投道门,比如澹台家、宁家、裴家、谢家等等,都曾是儒门世家。
澹台琼的祖先就是儒门先贤,家族中曾出过一位平章大真人,对于这些同样来自儒门的家族更为了解。其中裴家,祖上位于齐州的兰陵府,儒门弟子,历代为官,直到有一位家族子弟遇到了玄圣,拜玄圣为师,就这么跟随玄圣开始了复兴道门的大业,最终做到参知真人,并带领整个家族加入道门。
时至今日,裴家固然比不得一门七真人的李家,也比不得号称天下只三人家的张家,却也不可小觑,全真道二号人物东华真人便是出身裴家。而东华真人作为一个固定名号代代相传,其山门居处就位于齐州境内的金鳌峰上,距离兰陵府的祖宅不远,与清微真人世代居住的蓬莱岛隔海相望。而如今的太平道大真人就是上代清微真人。
只是随着局势变得紧张,东华真人已经很少返回齐州,久居玉京。
另一边,万修武和岳柳离身为全真道弟子,知道的更多一些。
这位裴真人的确与东华真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东华真人的幼弟,如果参知真人齐教正是代表了地师,那么裴小楼就是代表了东华真人,分量不轻。
“难道是我们猜错了,这个齐玄素真与齐真人的齐家真有什么关系,只是齐家人不好出面,便请裴真人出面代为照料?”万修武自言自语道。
岳柳离微皱眉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万修武并不轻视岳柳离的意见,说道:“的确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是流落在外的血脉,也没道理送到万象道宫去。如果送到万象道宫去,又何必再让一位真人再出面照拂。总不会是最近才相认的。”
岳柳离摇头道:“不要说了,就算我们知道了内幕又如何?若是这些话传到了齐真人的耳朵里,对我们不利。”
万修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私下议论一位参知真人,罪名可大可小,如果参知真人本人并不介意,也就是训斥几句的事情。可如果参知真人十分介意,甚至因此而动怒,那么两人的下场就很难说了,恐怕前途到此为止,安魂司守坟是个不错的去处
竞买逐渐步入尾声,真人和三品幽逸道士开始出手,那枚压轴的朱果拍出八千太平钱的高价,被一位全真道的真人收入囊中,大轴的须弥物则是拍出了一万五千太平钱的价格,被张拘书拍下。
裴小楼对张月鹿道:“张姑娘,我还要向你借天渊一用,让他陪我说会话,不必多了,半个时辰就行。”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谈,裴小楼与齐玄素的关系熟络不少,不再称呼道友,而是改称表字“天渊”。
张月鹿平静道:“真人问他自己就是,何必问我?我又不是他的娘亲。”
说罢,她向裴小楼行了一礼,主动起身先一步离开,,只剩下裴小楼和齐玄素两人。
裴小楼道:“天渊,想必你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又不好当着张姑娘的面问,现在可以与我谈谈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齐玄素道。
两人也起身离开此地,来到礼堂外的一个僻静花园中,这里是上清宫,等闲人不能随意走动,不过裴小楼既是真人,又是客人,自然不算等闲人。
两人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齐玄素斟酌言辞,主动开口道:“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都可以问,我不想回答的自然不答。”裴小楼的态度十分无所谓。
齐玄素便不再客气,直接问道:“真人与我第一次相遇,是萍水相逢?还是真人有意为之?”
裴小楼似乎早就料到齐玄素会有如此一问,直接回答道:“一半一半,我当时的确要返回玉京,飞舟又是半月一趟,不管来早也好,来晚也罢,只要不超过半月,我们总会在那趟飞舟上相遇,算不得我有意为之。至于我为何要乘坐飞舟,自然是飞舟更为省力,如无必要,就算天人,也不愿意一路飞回昆仑。无量阶段的天人还好,仅仅是逍遥阶段的天人,难免气力不济,要中途停留歇息,还不如直接乘坐飞舟。”
裴小楼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一半是萍水相逢。后一半则是有意为之了。我当时见到你之后,可以与你结交一番,也可以不做理会,都是一念之间,我当时还是决定见你一见。”
齐玄素敏锐注意到一点:“真人似乎早就知道我?可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裴小楼一笑道:“自然是有人提起过你,我与七娘是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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