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宁正在看几日前青黛整理的记录册,闻言道:“你说。” “御史台不入废太子和五皇子两方争权之斗,是为君?为国?还是为民?” 这个问题很简单。 她在试探孔太傅的立场。 是愚忠于当今昏聩的皇帝,是稳坐高台等任意一位皇家血脉上位,还是……为天下百姓择明主而栖。 孔宁默了片刻,眼角细纹绽开,“你问得很好。” 青黛摊平手掌贴上冰凉的地面,静静叩首,等待孔宁的回答。 孔宁一叹,开口怅然,答道:“为民。” “下官亦是。” “恩泽百姓,为政之本。”处于这般境地,青黛不低声下气,也没有奉承讨好,字字明志,“下官出身商贾,幸而得此机缘。今进入御史台,不惧生死,只求无愧于心。” 青黛跪伏在地,脊背到腰腹一路笔直,宛如折不断的苍竹,“如此,若大人仍在意下官是如何进来的,下官甘愿受罚。” 一番话下来,从确定孔宁的立场,到表明自己同样一颗拳拳为民之心,又隐晦地摊开了未来升官路上的阻碍———这名额是买来的。 书房内寂静无声,外殿同僚的脚步声、说话声、翻书声不甚清晰,传到这儿只余微弱的杂音。 孔宁啪得一声合上记录册。 “哈哈哈哈哈哈。”孔宁大笑出声,十分畅快,“你这小子如此紧张做甚?我又不是老周那等迂腐的家伙!” “起来罢。” 青黛没动。 孔宁哼哼,“行了行了。对于买官,我虽不支持,但也不至于厌恶反对。” “总归你不是个硬塞进来的草包。从今往后,就在御史台看看你的本事吧。” 青黛直起身,“多谢大人。” “嗯。”孔宁忽然抬头看她,“往后你就和小文他们一样,叫我老师便好。” 御史台的官员众多,但孔宁愿意认作学生的少之又少。他掌管十余年,收下的学生不到十位。 正一品大官的亲授学生,几乎是朝廷升官路上一块金闪闪的招牌。 深绿官袍的少年脸上难得的错愕,“下官……” 孔宁满意又嫌弃,“听到了就赶紧下去,别站着碍事了。” “下去下去。” 青黛不敢惹他嫌,行云流水地做了个三叩首的拜师礼,推门而出的瞬间,她说,“青奚,多谢……老师教诲。” 合上房门,孔宁故作严肃的表情立刻褪去,洋洋自得,“那冷面小子有什么了不起?这回我的学生肯定比老周的强。” 他口中的老周,废太子的夫子周定弗,也是当年创办拙行书院的那位太傅。 同样也是……尚书令靳鹤浊的老师。 毛子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给青黛鼓掌:好!升官发财阶段一完成!收服一位正一品大佬!积分近在眼前啦~ 青黛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有老大顶着,就算未来容家买官一事被揭发,对她也不会再产生什么影响了。 孔宁会一力保她。 排除一大隐患,接下来几天青黛在御史台干得越发如鱼得水,还得到孔宁提拔,跟在他身后协办了几个案子。 青黛直接从官阶从六品下的侍御史晋升为正四品的御史中丞。 殿内同僚又是心惊又是佩服,唯独沈文与有荣焉,活像升官的是自己。 升官的诏书一下,孔宁便意味深长:“青奚,你今日就去吏部拿授官文书。” “今日?学生手上还有……” “就今日。”孔宁留下三个字,悠哉悠哉晃荡出去了。 等青黛到吏部,看吏部人人自危的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今日不巧,尚书令靳大人正在吏部当值。 青黛:“……” 孔宁,不顾别人死活·单纯爱炫耀爱徒的老师一枚。 青黛一脚迈入门槛,看见殿内背对而立的紫衣背影,头皮发麻,立刻悄无声息地收脚。 窗边身影一动,那道凉到心底的视线静静落在青黛低垂的发顶。 靳鹤浊没说话,吏部众人谁也没敢先开口,纷纷放浅呼吸。 殿中一阵难以捉摸的死寂。 青黛拱手行礼,“参见尚书令大人。下官御史台容青奚,今日特来取授官文书。” 靳鹤浊异常冷淡,“嗯。” 吏部官员之间小心传递眼神。 靳大人是不喜欢御史台这位? 果然!御史台的人不可轻易接近。幸好,他们那时互相推脱掉了容青奚的升职文书,扔给了官阶次等的人来做。 这态度弄得吏部人心惶惶,生怕行差踏错,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己,以至于无一人有动作。 他们不动,青黛也不觉尴尬,十分自如地站在门边做模特。 逆光而立,光影挺好的,看她多摆几个pose迷死对面的靳鹤浊。 毛子:……可怜的孩子。看来这次任务真的太难,都把你逼疯了。 在青黛换到第二个动作的时候,靳鹤浊出声,不知是对谁说,“授官文书,需要我教一遍么?” 坐在角落的一位小官僵硬起身,拿着册子一路小跑到青黛跟前,结结巴巴,“容大人,都…都在这了。早……早早就备好了。” “多谢。”青黛双手接过,发觉对面的人仍在不停颤抖。 她一停顿,当即翻开册子,“哇喔。通篇用词严谨流畅,字迹漂亮大方。多谢同僚,为在下授官文书增光添彩。” 吏部的那位年轻小官愣住,一时忘了害怕,眼珠子贴在青黛身上都不转了。 青黛拱手行礼,朝吏部众人告别,最后停在靳鹤浊的方向,“靳大人,下官告辞。” 瘦削高挑的背影利落远去,靳鹤浊神情寡淡,指尖一点点陷入皮肉里。 负责青黛的文书的小官不敢抬头,后怕袭来。 靳鹤浊没甚反应,只淡声,“自己去领赏。” 小官:“?” 吏部众人:“???” 惊!互相看不对付的御史台后起之秀容青奚竟人俊心善!是块天大的肥差! 此后青黛几阶升官路,吏部众人:上班暂停,我去授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