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们好奇靠近张望,连胖虎大脑袋也往前凑。
敢在杂货铺卖货半死不活的怪人,究竟能看中什么货物,连那张万念俱灰的脸都变了表情,当看清那件货物后,胖虎和灯笼们仿佛嘁了一声各回各窝。
货柜上,约一尺长铜盒里,有根半尺长银针,标签写了很多字。
商品名称:虎须针。
勐虎大妖自然脱落的虎须,偶然捡到并加工制作成虎须针,心诚默念三声小小小可变两寸长,尖锐锋利,能轻易刺穿皮革布料,不沾血,勐虎食肉时虎须滴血不沾,易清洁,可缝制衣物,可缝合皮肉,另外,以善念为线可缝合魂魄。
蕴含微弱缝合之道,以针线缝补破损尸体使亡者安息……
虎威刚勐霸道,邪祟不得近身。
能缝制衣物遮身御寒,能缝合皮肉灵魂,却难以缝合离别伤心人。
这根虎须针是白雨君用胖虎的虎须制成,某天清晨在门外捡到的,民间传闻可以用虎须或者猫须许愿,据说有点灵验,很显然某白用不着许愿,干脆随手做成各类杂物。
虎须表面有一层光滑物质,不沾血水不沾灰尘,很是洁净。
顺便添加少许属性,例如可以缝合破损尸体或魂魄。
凡人脆弱,遭遇邪祟难免被吓得魂魄离体或者碎裂,怀揣善心即可重新缝合,在这个邪祟魔物遍地的世界,虎须针兴许能积累海量功德。
说不准积累功德够多带来进化。
枯瘦男子看起来像个邪修,但白雨君能看见他身上的纯善与伤感。
对接下来的商品交易充满期待,希望他选择用记忆兑换。
笑眯眯推荐销售。
“无需担心囊中羞涩,虎须针可用珍贵材料购买,也可以用你心底最珍贵的宝物兑换,或者允许我注视你的记忆过往,认真听清楚哦,是内心最珍视最宝贵之物,莫要想着能够欺骗我的眼睛,若是撒谎,你的机缘便没了。”
身形一闪,倏忽出现在苦裁缝另一侧,充满蛊惑的声音钻进他的脑海里。
“此物与你有缘,一旦错过遗憾终生呢,三种交易方法,只需点头选择其中一种就能如愿哦~”
“如果不舍财物,也不舍心里最珍视的宝物,可以让我看你的记忆。”
呆愣站在柜台前的苦裁缝面色挣扎。
他很想要这根虎须针,却不习惯死寂的心突然出现渴望。
“我……”
发现自己没有钱财没有珍贵材料,更不愿用内心里最珍贵的东西做交易,思来想去只有记忆过往能够用于兑换,如果对方能够夺走记忆更好,省得闭上眼睛想起的只有痛苦。
“我同意交易,如果愿意看我的记忆,那就看罢。”
做出决定后反倒轻松许多。
也许人就这样吧,内心挣扎困扰犹豫不决,一旦做出决定便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某白面带微笑飘到苦裁缝面前,眨眨眼。
“现在,请看我的眼睛。”
苦裁缝抬头,当看清那双深邃竖童后眼前画面骤然变化,看见了老家……
集市中的小小裁缝铺,父亲是裁缝,爷爷是裁缝,爷爷的爷爷同样是裁缝,僵硬腐朽的规矩锁定了每一个人的出生和死亡,甚至定下了子孙后代的生活,屠户祖祖辈辈是屠户,农夫祖祖辈辈是农夫,为贵族放牧的放羊人世代牧羊。
从懂事起,每天目睹母亲缝缝补补,父亲在铺子里裁剪。
慢慢的有了弟弟妹妹,他也开始学习裁缝手艺,小小年纪就已经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以后长大成婚生子,继续做裁缝。
忙时缝缝补补裁剪衣物,闲时听街头巷尾的邻居说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例如高墙大院里富贵老爷新纳的小妾迫切求子,地主家里人老珠黄的地主婆想赶走妾室庶出的儿子,屠户发现自家娘子和扛活的力夫有事,嗜赌如命的闲汉把婆娘拉进赌场当赌注……
某天,一成不变的生活被闯入集市的邪修打破。
癫狂的邪修见人就杀,父亲断成两截的尸体趴在传承三代的木桌上,母亲死的时候手里还捏着缝衣针,弟弟妹妹身首分离,集市里到处都是血和惨叫。
集市拥有者赶走了邪修,并不在意死了多少人,也没想过把邪修怎样。
年轻的小裁缝哭红了双眼,看着身躯被斩断的家人,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双手颤巍巍拿起细针,用了很久才将细线穿过针眼,边哭边用自己的裁缝手艺缝合家人尸体,将父亲两截身躯缝合,为弟弟妹妹缝上头颅,哭的眼睛再也没了眼泪,明亮的眼睛失去光泽。
悲惨遭遇改变了命运,活着的都是苦命人。
从那天开始,他改名苦裁缝。
知道了针线不仅可以缝补衣物,还可以缝补皮肉尸体。
埋葬了家人后苦裁缝再也没笑过,白天为街坊邻居缝补裁剪衣物,夜里四处寻找尸体,在这个混乱世界尸体随处可见,无论人的尸体还是动物尸体,只要残缺不全,苦裁缝都会尽力找回残缺部分并缝合。
爹娘和弟弟妹妹的惨死成了他的执念,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弥补还是觉得当初缝合的不够好,一直忘不掉家人横死的模样,每日像个行尸走肉。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几年,集市街坊邻居们知道了他的缝尸体秘密,愤怒的烧掉了裁缝铺,也烧掉了苦裁缝的家。
苦裁缝开始流浪,白天依靠手艺赚口饭,夜里像个孤魂游荡缝合尸体。
几年后,缝合尸体的手艺愈来愈专业,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他看见那根虎须针。
眼睛一花,痛苦的回忆过往画面忽然碎裂,苦裁缝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几十年漫长人生不过短短一瞬间,大概了解了什么叫做一晃几十年。
铜盒浮起落到苦裁缝手里,交易达成,他模模湖湖觉得虎须针和自己有了某种联系。
右手拿起半尺长虎须针默默注视。
“这根针……真的能缝合破碎的魂魄么?”
他想再确认一遍。
某白点点头。
“看你是否心善心诚。”
闻言,苦裁缝看着虎须针想起了爹娘弟弟妹妹。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到了裁缝铺,眼里全家惨状无比清晰,断成两截的父亲,额头被贯穿的母亲,还有身首分离的弟弟妹妹,强忍悲痛,苦裁缝默念三声小小小,半尺长针变为两寸细针。
虎须针的针眼多了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拿着针,苦裁缝努力平复呼吸,一针一线认真缝补家人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爹娘以及弟弟妹妹犹如安详睡着。
家人面部表情不再痛苦,苦裁缝仿佛听到了父母叹息,看见顽皮贪吃的弟弟妹妹向自己挥手,然后,脑海里徘回了几十年的执念消散,沉重疲惫的身躯变得轻松。
睁开眼,还是那个神秘杂货铺。
苦裁缝万念俱灰的面部肌肉在颤抖,下巴哆嗦,手掌用力握住恢复半尺长的虎须针,眼眶发胀,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噎住。
终于,浑身颤抖的苦裁缝噗通一声跪地,几十岁的男人大声哭出来。
“爹……娘……小弟小妹……我想你们啊……”
闷在心里几十年的哭声终于爆发,一遍遍大喊,用力宣泄心中的凄苦,变得有血有泪,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白雨君在一旁默默看着,心境有所提升,目睹凡间悲欢离合让自己感受人间烟火,努力减少自己高高在上的冷漠心态,随着不断吞噬暮年恒星导致修为上升,龙魂越来越冷漠,白雨君担忧自己变成冷血无情的存在。
哭了许久的苦裁缝终于好受许多,平复心情,用袖子擦去眼泪摇摇晃晃站起身。
弯腰鞠躬向坐在云团上的白雨君作揖。
“多谢仙子成全,宝物贵重,还请仙子收回。”
他能感觉到家人的魂魄已经齐全,能做的全都做了,宝物太过贵重,认为自己承受不起。
白雨君却很重视生意信誉,而且通过交易获得很多感悟,又怎能出尔反尔破坏规则,钱货两清交易结束,不能退货。
“拿去吧,做生意怎能不讲诚信,一根老虎的长须而已。”
端起茶水送客,发现茶水喝光只剩几片茶叶,习惯性咀嚼茶叶。
“好好活着,去做些你认为该做的事,也算是为你的家人积德祈福,几十年行善无数,其实他们已经受到了你的福泽,明白了么。”
听到这句话的苦裁缝眼睛一亮,一语惊醒梦中人,明白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要做的更多!
“仙子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某白挥挥手。
“好了好了,下山去罢,沿山路一直走就能离开。”
端茶送客,下一笔杂货生意就快要登门。
苦裁缝再次郑重感谢,后退几步转身出门,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