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棋盘,星做子。”
“地为琵琶……路做弦。”
吕木对盯着那竖匾上的字,忍不住便念出了声。
整个人心神瞬间摇曳,老脸上,浮现出几许惊世骇俗的神色。
黑铁竖匾上,有惊天动地的恐怖威压铺面而来,压的他身躯摇晃,后撤了两三步,每一步都踩的青砖碎裂。
竹杖猛地点在青石阶梯上,紧闭上眼眸。
许久之后,才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撇过脸,没有再看竖匾上的联句,他不敢看,也不敢问。
抱着杀猪刀站在一边的聂长卿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
吕木对的意志力,比他聂长卿强。
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响起。
凝昭推着陆番,从白玉京楼阁中出来。
“可惜了,扛不住我白玉京楼阁门前的联句威压,你便进不了楼阁内了……”
陆番一手撑着下巴,淡淡道。
吕木对苦笑的拱了拱手,“让陆少主失望了。”
陆番摆手,“罢了,入不得,就在这儿谈。”
吕木对整理衣襟,面色肃然。
“陆少主请说。”
陆番手掌轻轻抚平铺盖大腿的羊毛薄毯上的褶皱。
“听说天机家可算天下事……”
“本公子正好有一事需要你算一算。”
陆番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
吕木对目光一凝。
陆番没有废话,手一翻,一枚乳白色的玉石令牌浮现在他的手中。
吕木对视线落在令牌上,一脸迷茫。
“此为‘天炁令’,共五枚,另有‘地炁令’也是五枚,此乃入卧龙岭秘境的资格凭证,卧龙岭内仙缘出,唯有持‘天地炁令’者,方有机会进入秘境,得到秘境内的仙缘。”
陆番缓缓道。
话语一出。
所有人的呼吸皆是一滞。
聂长卿瞳孔更是紧缩,眼眸深处有深深的惊骇。
公子说的是……卧龙岭秘境?!
他不由想起在成仙地内,一跪仙人所换得的仙缘。
仙人也说,卧龙岭内有仙缘!
公子果然也得到了仙人的指示。
至于“天地炁令”,陆番若是不说,聂长卿还真的是不知道。
吕木对身躯在颤抖。
仙缘?
天地炁令?
这些词,对吕木对产生巨大的冲击。
五年不曾出卦的天机家诸子亲卜一卦,遣他来北洛城,说此地有天大的机缘。
原本,他还没有放在心上,天机家不管江湖,不涉庙堂,逍遥自在,要机缘有何用?
哪怕是修成西郡霸王那般的武道强者又能何如?
百余年后,不还是一柸黄土。
然而,他错了,入了北洛城,隐藏身份成为普通渔民,他却是见到了太多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
北洛湖上,聂长卿隔空御刀斩群儒。
长街十里,陆少主优雅落子压剑侠。
如今又有半片灵菊,仙气萦岛。
这里面,他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特别是他亲自接触过陆少主后,这种感觉更加的强烈,这位被世人认为“双腿有疾,脾性阴郁,不堪大用”的陆少主,蒙蔽了天下人,在北洛城生死存亡之际,朝着这世界,张开了狰狞獠牙。
他亲自给陆番算过命,然而……算到一半,他便不敢继续下去了。
因为他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命数。
或许,唯有天机家的诸子亲自出手,方可窥一缕陆少主的命。
陆番的命,非他可窥!
他也终于明白天机家诸子所说的机缘是什么了……
寻常的武道机缘,根本屁都不是。
诸子说的,应该是仙缘!
一念仙缘,可长生不死。
长生,方是天机家所追求的,也是他吕木对所追求的!
“陆……陆少主,在下能为少主做何事?”
吕木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的平常心,再也无法平常。
陆番坐在轮椅上,摩挲着“天炁令”。
他感觉到了吕木对情绪的变化,明白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陆番的视线慵懒的落在了吕木对的身上。
“我要求不多,你给我算一算,剩余的九枚‘天地炁令’所在何处?”
陆番淡淡道。
他的眼底下,有一抹光华在涌动。
天地炁令的规则是他设定的,十枚炁令也被他以随机的方式,分发到了大周朝各地。
想要将低武改造成中武,乃至高武,就得先从改变世人固有认知,接受灵气复苏开始。
天地炁令就是揭开灵气复苏大幕的钥匙。
陆番的要求,让吕木对脸色僵住。
他抽下了脖颈上串着的三枚铜钱,以特殊手法捏住,闭眼一阵后,睁眼看着陆番。
他露出了漏风的门牙,干笑了一句:“陆少主……”
“能算出么?”
陆番把玩天炁令,道。
“不……不能……”
吕木对捏紧了铜钱,吞了口唾沫。
陆番手中的动作一停,缓缓的抬起头,“不用精确位置,炁令百里范围也可以。”
吕木对心一颤:“不……不能……”
陆番眉宇微微一挑,叹了口气,“那你能算出卧龙岭仙缘秘境的开启时间么?”
吕木对双腿都要发软了,竹杖握紧。
“陆少主,老朽……做不到啊。”
吕木对“当啷”一声,把竹杖给扔了,直接跌坐在地,哭嚎出声。
原本吕木对还胸有成竹,毕竟,他乃是天机家诸子最得意的弟子,然而,如今,他崩溃了。
陆番三问,他三不知。
陆番看透他的身份,他不走,特意等陆番来,想要秀一波,结果……
看着嚎啕大哭的吕木对,陆番也是有些懵逼,这老头……又哭啊?!
“罢了罢了,算不出来也正常,毕竟涉及仙缘,若能被你算出,那仙人也真该面壁思过了。”
陆番笑了笑,尔后正色道:
“你把‘卧龙岭仙缘秘境’的消息传出去,将‘天地炁令’的作用也传出去。”
“这总能做到?”
吕木对不哭了,瞪着眼,胡抹了一把涕泪,惊诧不已,道:“陆少主打算将仙缘消息,公布天下?”
吕木对想不通陆番这样做的理由,传的人尽皆知,那竞争压力不就会变得非常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陆番就是要将事情搞大。
“你以为仙缘那么好取的么?自古以来,宝物周围皆会有天地灵物守护,这等仙缘自然也是如此,本公子可不愿做这探路石,万一陨落其中,可就万事皆休,至少也要弄清秘境中的情况再做打算。”
陆番手指轻点轮椅护手道。
“你将消息传出去,天下人自会前去探查,有什么危机也会暴露出来,不至于来不及防范,至于最后的渔翁之利……”
陆番说到这,嘴角微微上挑,目光抬起,直视前方。
“我‘白玉京’收定了。”
聂长卿和凝昭听到陆番这话,也不由直起了腰杆。
他们作为白玉京门徒,听了这话,体内血液仿佛都在沸腾似的。
吕木对眼眸也是一缩。
白玉京,陆少主的势力么?
陆番看着手中的“天炁令”,目光深邃。
“仙人要让仙缘在拥有‘天地炁令’的有缘者间争夺,仙人的目的是什么?既然猜不透仙人的目的,那我便让这水,刹那浑浊!”
“与仙斗,其乐无穷。”
陆番嘴角上挑,呢喃道。
吕木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眼前的陆番,简直风华绝代。
与仙斗……
世人谁敢与仙斗?
“陆少主放心,此事包在老朽身上。”
吕木对肃然。
“去,事成若成,可分一缕仙缘于你。”
陆番靠在轮椅上,摆了摆手。
吕木对脸上浮现出一缕激动之色。
“老聂,送送他。”
陆番道,说完,凝昭便已经推着轮椅,入了“白玉京”阁楼深处,不见了踪影。
聂长卿面无表情,侧身示意吕木对可以离开了。
……
“公子,你真放心他?他若是起了歹心,怎么办?”
凝昭推着轮椅,黛眉微蹙,道。
陆番靠在轮椅上,闭着眼眸,白衣胜雪,听了凝昭的话,却是笑了笑。
“不碍事,天机家武人修为都不高,他们厉害之处在于推演,算命,若是召集群雄,没有实力的他们,在事后,或许能趋吉避凶,保得性命,但定然是守不住任何仙缘的。”
“可是与我们合作就不一样了,我既然允诺他一缕仙缘,那便不会食言。”
“而且,他既然会算,应该算的出来,与公子我合作是最好的。”
陆番道。
凝昭似懂非懂。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陆番,眼眸中有光在闪烁。
“公子,你真要与仙斗么?会有危险?”
陆番睁眼,嘴角上挑。
“危险?”
“不,安全的很。”
“我白玉京的宗旨便是……与仙斗,其乐无穷。”
说完,陆番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凝昭不明所以,不明白陆番为何笑。
忽然,陆番不笑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手指轻点。
许久,才缓缓道:
“凝姐,出去迎接下贵客。”
“伊月,烧一壶青梅酒。”
“小倪,燃檀香,摆棋盘。”
……
北洛湖上。
碧绿湖水荡漾涟漪。
一艘豪华木船,国师双手揣入宽大厚袖中,慵懒的倚靠船头,望着雾气氤氲的湖面中的那若隐若现的岛影,眯着眼,白胡轻颤。
陆长空、罗岳伫立在他身边,迎着湖风,还颇有几分舒爽。
忽然。
氤氲雾气破开。
一叶孤舟摇晃而来,一席白衫,手持碧翠竹杖的吕木对孤坐船头。
木船上的陆长空和罗岳目光骤然一凝。
国师则是轻捋白胡,笑了笑:“天机家,吕木对……”
孤舟上,吕木对看到国师,微微讶异,站起身,持弟子礼,朝着国师一拜。
然而,相顾无言。
木船与孤舟擦身而过,一者驶往岛外,一者驶往岛内。
国师收回了目光。
木船一头扎入了氤氲湖面,破开了雾气。
然而,刚破雾气。
却见前方湖面。
有一散发汉子,抱一把杀猪刀,踩一枝浮在湖面的枯木,伫立水上。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见得木船。
汉子徐徐抬头,缓缓吐气,道:
“公子有令,非我白玉京门徒,不可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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