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霜若轻纱,让整个北洛城都笼罩上了一层荧华。
陆长空策马,深吸了一口气,涌入口中的,是浓郁到散不开的血腥。
他的心微微颤抖。
难道真的被莫天语算中了么?
陆番当真在三大世家和剑派联手下,死于非命?
一身冰冷的盔甲,陆长空骑乘在汗血宝马上,忽然,整个人的背部有些佝偻。
罗岳沉默的跟随在陆长空的身后,空气中的血腥他自然也嗅到了。
他攥紧了缰绳,面色沉如水。
车轱辘和青砖摩擦的声音响起,五马拉车来,蹄踏声逐渐小了下去。
帘布掀开,莫天语从马车中钻出,腰间别着巨大的酒葫芦,深深的吸了一口满含血腥味的空气。
这是一座充满杀戮的城池。
莫天语感慨道。
大凶之卦,这一次,我没有算错多么希望这卦象是错的啊,可惜,天道难违,陆城主,节哀。
尔后,他解下了腰间的葫芦,灌了口酒,酒液喷薄,浓郁酒气,冲散了血腥味。
他坐在车架上,耷拉着一双草鞋,一席儒衫袒露胸脯,摇摇晃晃,气质放荡而不羁。
陆长空瞥了他一眼,眼眸中却是暴涌出了滔天的杀气。
大有怒而拔刀,血溅五步的趋势。
莫天语倒是无惧,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后,大笑了起来。
这才对,农家虽衰,但也是诸子百家之一,你这农家后人,也该有一些百家诸子所该有的霸气才对
陆长空瞥了莫天语一眼,眯起了眼。
先生,莫要乱语,言行是需要负责的。
陆长空淡漠道。
老罗,跟上,我们回陆府。
若是番儿出了事,便举兵灭了终南剑派!哪怕弃了北洛又何妨!
陆长空抛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马鞭扬起,抽打马匹。
马蹄声炸裂,朝着陆府方向飞驰而去。
罗岳眼波动荡,手搭在了腰间长剑上,低吼了一声:末将誓死跟随!
三百铁骑,也皆是跟上。
北洛城主轴长街上,便只剩坐在马车架上的莫天语,捧着葫芦。
他看着绝尘而去了一行人,咧嘴笑了笑。
便也让车夫跟了上去。
陆长空脸色原本阴沉如水。
可是
随着策马在城中飞驰,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发古怪和疑惑。
终于,他遇到了远处数位处理尸体的铁血军士卒,目光一凝。
唏律。
拉扯缰绳,缓下速度,马蹄声如雨点般有节奏的落在青砖上。
陆长空翻身而下,大步流星朝着那些铁血军行走而去。
几位铁血军士卒也看到了陆长空,脸上神色浮现出激动。
城主回来了?
拜见城主!
几位铁血军士卒单膝跪在地上。
少主怎么样了?
发生了什么?城楼守军,还有其他人呢?
前方战况如何?
伤亡如何?
陆长空蹙眉,冷着脸,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单膝跪地的铁血军士卒们,被陆长空劈头盖脸的问题问的有些懵逼,支支吾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陆长空身后的罗岳早已经忍不住了。
怒目圆瞪,一步踏出,发出如狮吼般的爆喝。
问你们话呢!一个个都吓傻了?!支支吾吾憋屁呢啊?!
几位士卒脸皮子一抖。
启禀城主大人。
城中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终于,一位士卒开口道。
陆长空一愣。
还没有等他继续询问,士卒便已经把发生的事情给娓娓道了出来。
刘祝陈三大世家被少主一令以谋反罪抄家灭族,剑派强者也全部死绝,数百儒生,北洛湖上辱骂少主,也被少主下令押解大牢全部抹了脖子
士卒语速并不慢,但是他的话语,在陆长空和罗岳的耳畔,却仿佛是雷霆炸开似的。
什么鬼?!
之前的情报不是这样的啊?
怎么一切都反着来?
陆长空脸皮子微微抖了抖,当真?
那位禀报的士卒,都快哭了,他难不成还敢谎报不成?
城楼守军怎么只剩几个,其他人呢?死伤很严重?
陆长空继续问道。
士卒抱拳:启禀城主,这一战弟兄们伤十八人,亡三人。
至于其他人都被罗统领叫去搬尸了。
吊在陆长空三百铁骑后的马车中,骤然传来了惊诧之声。
不可能,剑派七侠来了五人,你们凭什么,又拿什么来赢得胜利?!
马车中,传来了莫天语的质疑声。
陆长空的脸色刹那间便拉了下来。
莫天语,陆某说过,阁下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难道因阁下一卦,我儿便不配活么?
陆长空听了莫天语的话语,脸色骤然变得冰冷。
罗岳也是不善的盯着莫天语。
你若不是国师首徒,陆某现在便斩了你。
陆长空淡淡道。
莫天语也不傻,自知言语有失,不过,心中的高傲,让他并不认错,只是朝着陆长空拱了拱手。
尔后,自顾自的从儒衫中掏出了三枚铜钱,仔细打量。
他的卦,难道又错了?!
陆长空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看向了士卒,眯起了眼,脸色缓了下来。
好,很好番儿平安就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陆番似乎都处理好了。
知道陆番安全,陆长空反而不急着回陆府。
他要去替陆番收个尾。
剑派七侠来了五位,除非陆长空坐镇北洛,以三百武人组建的精锐铁骑围杀否则,以北洛城守军之力,陆平安必死!
我不信
马车中。
莫天语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以花指捏铜钱,饮葫芦酒,抛起铜钱,喷一口酒雾。
铜钱在酒雾中翻卷,平铺在了他手掌中。
他眯起眼,就着马车窗户照耀下的月华,琢磨卦象。
仍为大凶之卦,陆长空之子明明在劫难逃才对。
莫天语收起了铜钱,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不行,我得当着这陆少主的面,算一卦,算一算此人的命!
去陆府。
莫天语对着车夫喊道。
陆府。
陆番的别院中。
景越背负着黄梨木剑匣,盘坐在地。
望着星辰遍布的夜空,有几缕惆怅。
他活下来了。
此刻的他,回想起坐在轮椅上的陆番,淡漠望着他的眼神,还是心有余悸。
原本,他以为自己投降便可活,可是,陆番那句给我一个让你活的理由让景越心凉了半截。
他给不出理由,那便是死。
剑派在北洛城中的势力被陆番以强绝的实力,直接拔除。
剑派七侠中的四位,都被杀了。
而他,如果不是急中生智,交出了剑派最重要的搬血术和数套剑术,以此来换得性命,恐怕哪怕他投降,下场也只剩被抹脖子一途。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月华森冷,就像景越冰冷的心。
如今的景越,已经不是剑派七侠之一,他有了全新的身份
陆少主的奴仆。
没名没分的那种。
没错,景越为了活命,不仅仅卖了搬血术和剑术,连自己也一起打包卖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太多的屈辱感。
就像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活着难道不好吗?
抬起头,陆番房间的屋顶上,凝昭一席白裙盘坐,月华洒落她的身躯,像是出尘的谪仙,风华绝代。
闭着眼眸,运气的凝昭,心有所感,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眼神淡漠的瞥了景越一眼。
景越脸色一僵,朝着凝昭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
忽然。
凝昭抬起头,眉头蹙起,望向府外。
院子中的景越也是目光一缩。
陆府外。
五马拉扯的华贵马车缓缓停下,马匹嘶鸣。
披头散发,拎着葫芦的莫天语,走出了马车。
看到陆府大门紧闭,莫天语眯起了眼。
他掂了掂手中的葫芦。
尔后,耷拉着草鞋的脚掌,踩在了马车架上。
潇洒的身躯腾空起,跃上了陆府屋顶,踩着砖瓦,操着轻功,直往陆府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