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刚好是下班时间,他们两个人在路边等着沈文栋,面前时不时就有下班回来的人经过,哪怕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了,很多穿着长裙短裤,打扮漂亮的姑娘们还是因为怕被晒黑,撑着太阳伞快步的走过。
夏青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暴露在短袖T恤外面的手臂,这才刚入夏多久啊,自己都已经被晒黑了好几个色号了。
恐怕这也是很多姑娘都不愿意从事这份职业的原因,夏青无奈的想,幸亏自己对于肤色也并没有特别执着,否者看看人家那些白白净净的姑娘,再看看自己,估计都要郁闷了。
“你不想问我前段时间休假是干什么去的么?”纪渊忽然在一旁开口问。
夏青扭头看他,有些惊讶,她压根儿没有想到纪渊会这么问自己。
“那你休假的那段时间跑去忙什么了呢?”略微一愣神儿之后,她便从善如流的开口问纪渊,一半是出于好奇的询问,还有一半是顺着纪渊的话而已。
纪渊没想到她真的原封不动的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回来,一下子也接不上话了,他方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忽然搭错了一样的问出来那么一句话,偏偏是自己开的头,顿时脸色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夏青看着他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轻笑出声:“你看!这就是我不问你的原因了!你一走就是半个月,回来之后看样子也是挺疲惫的,我估摸着这期间也不会是多么轻松愉快的事情。既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如果想要或者说需要找个人倾诉或者商量商量,那就肯定不希望别人追着问喽!你瞧你这人,我没有追在你屁股后头烦你,你难道还觉得不开心了么?”
“我没有。”纪渊不假思索的开口否认,他脸上的表情不算明显,却透着一股子懊恼劲儿,语气里的迫切也泄露了内心里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反正你如果需要找人说说话,我随时欢迎,不想说话的话,我这个人也不算聒噪,应该也不至于太烦。”夏青说完话之后,别开脸,抿着嘴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免得被纪渊现了惹他恼火。
她也没有想到纪渊会忽然对自己开口说那样一句话,虽然很快他就反悔了,那也仍旧可以算是纪渊向前迈出的一大步——一个自我封闭几年的人,忽然有了想要和别人倾诉的欲【hx】望,这说明原本封闭的心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并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很显然是受到他信任的。
夏青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面油然而生了一种使命感,她知道那种在长时间的不安当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建立起一点信任和安全感的人是多么的难。
当然了,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反而不能够操之过急,必须耐住性子,徐徐图之,免得一下子让“纪蜗牛”又把小心翼翼伸出来的触角缩回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让纪渊走出来的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自己要找的人如果就在市的话,那倒是两全其美,如若不然,一边是刚刚打开一条缝的心灵壁垒,一边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救命恩人,要怎么取舍,也是让人有些挠头的。
两个人各自无语,各怀心事的站在那里。
“真是够晦气的,今天这事儿没完!本来天就热,你说我们开个窗通通风,凉快凉快,好家伙,一股烟就呛进来,我还以为楼下着火了呢!趴窗口往下一看,居然就在我们家窗户底下烧纸钱啊!哪有这么触人霉头的!今天这事儿我非得上物业那里告一状不可!必须罚那个没公德心的!”
“哎呀,你白天没在家,可能不知道,我听咱们小区的保安聊天的时候说的,好像咱们小区也不知道哪栋楼,好像是出了人命了……白天出事儿,晚上就有人在小区里烧纸……该不会就是你们那栋?”
“我的天,你可别说了!我这人胆子本来就小,你再说下去还要不要我回家去住了?!我不管,今天这事儿我必须讨个说法!让烧纸那个缺德鬼甭管是批评教育还是罚款,必须有个处罚!年纪轻轻的,搞什么不好,搞这一套……”
夏青本来百无聊赖的在那里等着沈文栋,刚巧听到从他们身后走过去的两个中年女人对话的内容,她连忙转过身去,拉住刚要走开的其中一个人:“阿姨,你们刚才说哪里有人烧纸钱?”
“你是干嘛的啊?”那个被夏青拉住的阿姨吓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跟你说有什么用啊?你还能管得了这事儿?”
“管得了啊,我们是联合执法大队的,最近上头倡导文明祭祀,杜绝封建迷信行为,正抓这种事儿呢!”夏青的回答言之凿凿,听不出半点心虚气短。
本来那个被夏青拉住的中年女人心情不太好,并不是很想理人,突然被拉住还有些不悦,现在一听夏青这么说,顿时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太好了!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你们在这儿那可真是太及时了!”她忙不迭的对夏青,以及站在旁边显得更多了几分威严的纪渊说,“就在那边!我家那栋楼挨着那边的院墙,院墙外面是一条小路,走不了车,也没有什么人,位置比较僻静。烧纸那人挺大个小伙子,真是太缺德了!你们快管管!”
“好的,阿姨,你放心,我们这就过去看看,该制止制止,该批评批评。”夏青的态度非常爽快,“这样,阿姨,你先到别处去乘乘凉,走一走,我们过去查看情况的时候,你就别跟着了。”
这话也正合那个中年女人的心意,看样子虽然她是一门心思要举报别人烧纸钱,但是骨子里也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就是举报人的,于是在夏青的建议下,和那名女伴一起又拜托和叮嘱了几句,就急忙的出去了。
“走,咱们俩过去看看!”夏青等那两个人走开了,才开口叫纪渊,“我在这里住了四年了,因为物业管理比较严,还真没在小区里面见过有人烧纸钱的。现在早上申雯丽家里头刚刚出了事,晚上就有人在小区烧起纸钱了,烧纸钱的还是一个年轻人……这种巧合我是不信的。”
纪渊没有异议,示意了她一下,两个人就朝中年女人给他们指出来的那个方向走去,夏青对小区里面的环境比较熟悉,带着纪渊在曲折的小路上辗转了几遍,很快就准确的找到了被举报有人烧纸的那条栅栏边小路。
天色渐渐黑下来,烧纸的火光看起来格外显眼,一个人蹲在火堆旁边,一边用不知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正在拨弄着燃烧的纸钱,背影看起来身量不小,嘴巴里面还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夏青脚步放慢放轻了一些,扭头去看纪渊,现纪渊已经默契的和自己保持着同步,也同样动作非常轻缓,并且没有任何出声的准备。
走近一点,那个烧纸的人说的话就隐约能够听到一点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来世,总之你这个傻姑娘,如果有来世,学聪明一点,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别再让自己活得那么累了……咱们可能也没有那么深的缘分,挺遗憾的,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说着说着,那人不知道究竟是被烧纸钱的烟灰呛到了,还是有一些伤感,低下头,开始用手背抹着眼睛,嘴里面也没了声音。
借助着忽明忽暗跳动着的火光,夏青看到了那个烧纸人的侧脸,就和她方才怀疑的一样,这还真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早上刚见过面的——赵达。
夏青看看纪渊,纪渊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看样子他之前也是这么猜的。
抹了一会儿眼睛,赵达从一旁扯过一个袋子,看样子里面还有很厚的一沓纸钱,作势就要取出来填进火力面去。
“咳咳……”夏青出声提醒一下赵达他身后是有人的,觉得不能再等了,这么下去,谁知道他要烧到猴年马月去,既然赵达在这样的场景下已经注定不好抵赖了,他们又何必非得拉着楼上那么多的邻居一起闻那呛人的黑烟呢?
她这么一咳嗽,前面的赵达猛地打了个哆嗦,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因为人高马大,体格也不小,差一点仰面摔个四脚朝天。整个人立刻就变得无比局促起来,
等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并且转过身去看清楚了身后的那两个人是谁,又两腿一软,再一次跌坐在地,看起来有点颓然。
“干嘛呀这是?”夏青笑眯眯的看着地上坐着的赵达,“大晚上的这么有兴致,跑到小区墙边上开篝火晚会啊,还是打算弄个烧烤?”
“不是,都不是……你们别误会,我……我……”赵达被夏青这么一调侃,更加慌张了,抓耳挠腮,结结巴巴,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别在这里你你你我我我的了,走,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说话。”夏青指了指一旁的火堆,“你在这儿,咱们又不方便说话,又污染空气,影响人家楼上邻居开窗通风。”
赵达有些慌乱的把原本打算投入火堆的纸钱又塞回了袋子里面,随后站起身来,想要把地上的火堆弄熄灭,不过他的脚抬起来,又默默的放下。
“让我把这一点烧完!也不差这么一丁点儿了。”他语气里带着祈求,“都说人死如灯灭,也有人说什么在天之灵,现在就当第二种是对的,行么?”
他都这么说看,夏青还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冲过去三脚两脚踩灭了,把赵达直接给拉走啊,那样一来恐怕赵达的配合程度又要下降了。
之所以用了“又”字,是因为在之前那一次见面的时候,赵达很显然是没有对他们足够诚恳的,现在看来,不仅有所保留,保留的可能还不少。
毕竟这世界上再怎么感情丰富的人,也不可能在一个泛泛之交的房客出事死了之后,当天晚上就特意跑到小区里去给自己的房客烧纸的。
赵达蹲在那里用手头的树枝拨弄着地上越来越小的火苗,一直到一丁点儿的火星都没有,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赵达的身高比纪渊还要略高大一些,现在站在那儿,一步都不肯走,就垂头丧气的,还有一些魂不守舍。
“你自己能走么?”夏青问,“走不稳我们可以扶你一把。”
“不用了……”赵达苦着脸摇摇头,“我不想让老邻居看到我好想被警察给铐起来带走了似的,那样我爸我妈他们两个人又要紧张了……我们家房子的事儿,我都还没敢告诉他们呢,怕他们岁数大了承受不了。”
“好,那走,地点你来决定。”夏青向一旁退开半步。
赵达哭丧着脸踉踉跄跄的跟着夏青和纪渊往外走,直奔小区主大门的方向走去,并且在纪渊和夏青原本等人的位置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沈文栋。
“你们不是早就结束了么?怎么才回来?”沈文栋先看到了夏青和纪渊,所以开口就很随意的询问了一句,然后才看清这里还有一个面生的人,“这位是……?”
“申雯丽的房东。”夏青回答。
沈文栋恍然大悟,微微挑眉,四个人出了小区大门,拐到旁边小街上面寻找合适的场所。
这附近是典型的居民区,这就意味着这里到了晚上就会变得格外安静,就连路灯也不是特别的明亮,四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个开在小路拐角处的啤酒屋。
啤酒屋的老板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人登门,本来是很开心的。结果看到这三男一女脸上的表情,顿时也小心翼翼起来。
夏青和沈文栋他们还算是工作时间,不能喝酒,所以什么都没有点,倒是赵达自己选择了一个啤酒套餐,一副横下心来要买醉的架势。
这男人到底跟申雯丽有多大的渊源呢?怎么看起来他到好像比申雯丽的正牌男友文画还要更伤心似的?夏青默默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