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依手上的力气很大,白玉安被顾依依拽住胳膊拉起来,被她拉着往前,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一直进到一处破旧狭小的宅院里才停下。
一进的院子,统共只有一排正屋,院子狭小,角落处堆满了杂物。
白玉安站在门口处,眼神看向了正坐在正屋门口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不过二十多岁,一身灰扑扑的褐衣,却眼神木然,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进来的人,眼珠都不曾转一下。
顾依依走到了顾海清身边,看向了门口处站着的白玉安。
“那年我落水之后,被水流冲到了下头的潭水里,我大哥为了救我,从岸上跳下去,却摔到了头上,也差点在水里淹死。”
“可是老天不愿让我和大哥死,刚好被路过的路人救了起来。”
“回去之后我就发了高烧,昏迷了十几天,醒来后却忘了所有的事情。”
“而我的大哥自此痴傻,找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无能为力。”
说着顾依依忿恨的盯着白玉安继续道:“母亲看我与大哥成了这样,日日伤心不已,不到一年就病去了。”
“第二年我父亲就将我和大哥送去了乡下,自己又新娶了后娘。”
“而我与大哥在乡下被仆人苛待,又见我父亲从不曾来看过,甚至连钱粮都不再送,就知道我们被父亲弃了,转手将我和大哥卖给了人伢子。”
“苍天有眼,我带着大哥逃出来后意外恢复了记忆,在人生地不熟的兰州过了好几年。”
“辗转来到京城,没想到老天真的让我遇见了你,才知道你考上了探花,竟还任职在翰林。”
白玉安听着顾依依讲着她这些年的遭遇,一时心痛难忍。
当年那一场落水,若是她没有胆小的逃跑,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白玉安如鲠在喉,缓缓上前了一步,朝着顾依依轻声道:“当年的事情我也没有料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白玉安的话还没说完,顾依依就上前一步尖利的打断她:“白玉安,你摸着你的心口说,当年你真的没有想到过后果么?”
她又上前了一步,语气狠戾:“还是说你也期待那个后果,想让那个秘密跟我一同淹死在水里!”
白玉安的心里一乱,手也微微颤了颤,不由后退了一步。
她一直不敢正视自己当年的隐秘心思,逃避了许多年。
是的,当年的白玉安病那一场,不过知道是自己害了人,夜夜不得安宁。
眼神垂了垂,白玉安沉默半晌又开口:“你想让我怎么做?”
顾依依大步走到了白玉安的面前,两人对站着,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初春。
那时节正是草长莺飞,两个孩童稚气未脱,在土地庙里虔诚的磕头结交为知己。
只是那一年匆匆而过,再回头早已不是少年。
年少的荒唐事总是会午夜梦回,惶恐与爱恨,总要有个结局。
顾依依现在已经微微有了些理智,神情已不再如刚才那般疯狂。
她盯着白玉安,看着这张脸依旧如孩童时那样引人注目,脱了稚气的脸颊风华如玉,依旧是当年那个年少成名的神童。
虽是不承认,顾依依曾经也仰望过她的。
那个小了她两岁的小少年,一举一动温顺雅致,清澈疏远的似海底月,是一仰头的枝头白梅。
只是这一切都在知道白玉安是女子时砰然破碎。
海底月被搅浑,枝头梅被泼了污水,让她恨不得将那欺瞒世人的虚伪小人踩在脚底。
顾依依曾想过无数种让白玉安痛不欲生的法子。
最大的报复自然是让白玉安身败名裂。
让众人都瞧瞧那雅人深致的白家四郎,到底是个怎样虚伪肮脏的货色。
可理智还是让顾依依冷静下来,让白玉安死了就死了,而她与大哥,依旧是这样落魄。
所以她要踩着白玉安一步一步摆脱现在的生活,要榨干白玉安的每一滴血。
那时候她再报仇也不迟。
她紧紧盯着白玉安,她白玉安都能扮成男子科举入仕,那她又为何不能?
她若是入仕,她一定可以比白玉安做的更好。
顾依依的脸上平静了下来,瞪着白玉安低低道:“我要这次春闱的考题。”
白玉安听罢一惊,上前一步:“考题是由内阁学士和翰林学士共同出的,我如何能得到。”
说着白玉安又看向顾依依震惊道:”且春闱必须是举人才能参加,难不成你还参加过会试不成?!”
顾依依脸上冰冷:“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顾依依这些年一直扮成男子好自保,名字是她路上碰到的一个赶考书生的名字。
那书生在路上病死,她正好可以用他的身份。
白玉安依旧皱眉摇头:“科考题目我不可能拿的到。”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放到顾依依手上:“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着。”
说着白玉安看向顾依依身后的顾海清身上。
她虽并不记得从前的顾海清是什么模样,但也依稀记得是温润的样子。
她垂了眼帘,对着顾依依低低道:“你应该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扮成男子实属是无奈之举。”
“家里父亲年事已高,还请留两分余地。”
顾依依冷笑:“留两分余地?”
“当初你拉住我,我落下水了,你留余地了?”
“你当时不也想着我要是能死了就好了,是不是?”
“可惜我命大,还让我在这里碰见了你,这就是天意!”
从前的过往被再翻出来,白玉安知道自己当初跑开的确不对,但顾依依落水,何尝不是一场意外。
顾依依看白玉安不语,又厉声道:“今年我若是没考中进士,那我便去官府里举报你的身份。”
“白玉安,你回去好好想想。”
“你要么给我万贯钱财封住我的口,要么就助力我在官场上青云直上。”
白玉安神色微微一变,看向顾依依:“你未免高看我了。”
“万贯钱财即便让我全家来凑也凑不齐。”
“青云直上靠我这翰林编修,简直是异想天开。”
顾依依冷笑:“我只提出我的要求,其他的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白玉安盯向顾依依,忽然问:“上一次会试的题目,你还记得?”
刚才顾依依说她流落在了兰州,可没有户籍文书,她根本参加不了会试,又是何来的举人。
白玉安心里怀疑,这才问了出来。
顾依依的脸色变得狰狞:“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只要记住,在会试之后,你若是不满足我的条件,那你便等着抄家!”
面前的顾依依脸上始终冰冷,那双眼睛里透着算计与威胁,白玉安知道,再讲下去也无济于事。
心里已然明白自己不过是她为了翻身,握住的一个筹码而已。
白玉安不知道顾依依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又经历了什么。
功名利禄自来人人向往,她虽有亏欠,但她向她求这些,到底为是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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