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伴随着痛的是压制性的窒息感。 绝对的力量,无法摆脱,喉咙被挤压,封印,无法求饶,无法求救。 我安静了。 但并不是因为逼近的死亡,而是因为那杯水。 那杯水里的东西劲儿太大了,所以接下来的不知多久,我整个人都失了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那时候,我突然看到了梁墨冬。 看到他教我做物理题时,悄悄地、慢慢地靠过来,温热的手臂轻轻贴着我的胳膊—— 我一动,他就紧张地僵住,大狗狗似瞄我。 看到我们一起坐在看台上,一颗篮球朝我的方向飞过来,他立刻凶巴巴地砸回去—— 哪怕,即使连物理不太好的我都看得出,它根本就不可能砸到我。 看到他拎着那个混混的领子,招招见血,拳拳到肉—— 那是我唯一一次觉得,男人挥拳打人的样子,也可以让人觉得安全。 或许就是在那时,我突然摸到了那把折叠刀。 自从梁墨冬给了我那把刀,它就再也没有离过我的身。 我把它放在离我身体最近的地方,贴着它,走到哪儿都不会害怕。 脑子里又想起了梁墨冬给我时说过的那句话。 ——捅他。 不用怕。 捅他。 毫不犹豫的,我握住折叠刀,扣动了它的快开钮。 我不怕。 早已不记得整个过程是如何发展的,只记得血。 漫天漫地的血,我的眼前是红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红的,温暖的血喷溅在我的脸上,腥气在四周笼罩。 世界进入了全然的寂静,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 我骨子里的暴虐欲被完全释放了。 我要捅死他。 捅死这个畜生。 捅死那帮骗子 捅死这群牲口王八蛋。 捅破、捅穿、捅烂这个操蛋的世界。 突然手腕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是池枫,他掰开我的手腕,夺走了刀,滴着血的刀尖来到了我的颈边,处于求生的最后本能,我一把攥住了刀刃。 刀锋切入掌心,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顺着刀刃汇入刀尖,一滴一滴地流到我的脖子上,从脖颈滑落,如一条绳索,迅速地、用力地、致密地绞住了我的脖子。 梁墨冬,梁墨冬…… 濒临死亡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一直都在想他。 想那个跟在我的身后,一跟就是几个小时的男孩子。他既怕我出事,又怕戳破我的自卑,在漆黑的夜里,无声无息地守护着我。 他不知道我身上总有伤,一挨就痛。他只知道我嫌弃他,回避他、连胳膊都不肯让他碰。他因此而受伤、怀疑、心碎……可他不质问、不接近也不强迫……在一拳之外的距离,沉默而温柔地爱护着我。 他是这世上除了妈妈之外,最珍惜我的人。 如果他还在,他绝不会让别人这么欺负我…… 如果他还在,他一定会救我…… 不…… 如果他还在,他什么都不用做。 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我,陪着我,不发一言,就已足够。 我的父母,用他们自己的一生,亲身教会了我爱情的残酷跟虚假。 所以,我从来、从来都不认为我会爱上任何人。 直到那一刻。 直到生命到了尽头的那一刻,我突然顿悟了。 可他已经离开了我。 我已坠入深渊。 而他锦绣的前程里……不会再有我。 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 我握住了它。 这一次,没有人掰开我的手,将它夺走砸碎。 没有人在那之后再补上一脚。 没有人说:“臭表子,还他妈打电话,枫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他妈就得陪葬!” 它一直贴在我的耳边,在那通又熟悉又陌生的国际区号后的电话里。此刻不是女人的声音,不是那句:“我是墨冬的女朋友,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他喜欢吃什么……” 只有梁墨冬的声音,他一个人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六年的岁月,轻轻的,尽管带着一点责怪的味道,依旧如记忆里一样温柔。 他问:“玫瑰,你怎么没回家?” “梁墨冬。” 我一说话,他就没了声音。 就像倒映在水中的月亮,一碰,就碎了。 但没关系,我还是说了。 我说:“你救救我。” 我好像听到了梁墨冬的声音,就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那么急迫,毫不犹豫,仿佛天涯海角,都会赶来。 他问:“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 我不知道。 那地方儿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说:“你救救我……” 虽然他已经推开了我。 虽然我的人生已经完全烂了。 虽然在那之后,他就像我的新一,虽然我偶尔还能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仍在这个世界;与他的回忆也始终支持、陪伴着我,仿佛他还在我的身边。但我却知道,我跟他已经永远地进入了两条无法交互的线,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属于我了。 但我还是没有忍住,恸哭失声:“求求你,梁墨冬……我好想你,你救救我……” 这一晚,我做了个难得的好梦。 梦里,又是那间快捷酒店。 梁墨冬和我一起坐在床边。 我没有急着脱衣服,就坐在他的旁边,望着他的脸,安安静静。 这样,我便看到他握住了我的手,听到他看着我说:“玫瑰,我一直都爱着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醒来时,精神还是很恍惚。 手机就在床头,没电了。 下床找充电器,找着找着,我才清醒过来。 我还在王晶家。 我出来时王晶也刚起床,穿着吊带睡裙,揉着眼睛问:“起这么早啊?找梁总去呀?” “找他干嘛?”我说,“我回家醒酒去。” 王晶露出坏笑:“你昨天晚上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 我不吱声,她又解释,“我不是故意听的,就是半夜吐的太厉害了,去你那屋拿葡萄糖时候听见的,你在那哭,我还以为你在跟他打电话。” “哦……喝多了,想他了。”见王晶眼睛一亮,我继续说,“想他的身体,我这人喝了酒就必须要有男人来解酒……人家又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