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然不知,她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不可告人的往事。
“你可以不相信,不过我相信你的父亲会给你一个答案。”楚云绯淡笑,“只是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后果是什么,柳姑娘应该能想得到。”
楚国律法一直保护原配妻子的权利,尤其是男子穷苦时的结发妻子。
糟糠之妻不下堂。
男人没有功成名就之前娶的妻子,来日做了高官亦不能休,更不能轻易抛弃,一旦触犯,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乱棍打死。
这也是楚元忠不喜欢妻子却依然不敢休妻的原因。
而柳太医偏偏就犯了这条律法。
柳清溪浑身发冷,心头一片恐惧不安。
“本王妃与你无冤无仇,没有刁难你的理由。”楚云绯语调温和了一些,“只要柳姑娘乖一点,我就保你柳家无事。”
柳清溪心慌意乱,脸色白得透彻:“奴……奴婢只是奉命而来,其他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猜我信吗?”楚云绯玩味一笑,“其实你说不说对我不要紧,我可以自己查出来,但柳家能不能保住,我不敢保证。”
柳清溪声音微颤:“王妃想让我说什么?”
“只是让柳姑娘在贵妃面前说几句假话,没有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楚云绯淡漠一笑,“比起柳家一家子的性命,这应该不难?”
柳清溪咬着唇,心头进退两难。
她见识过贵妃处置人的手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更担心楚云绯是故意糊弄她,父亲在家乡有妻子这件事,她从未听过……
“柳姑娘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就此离去。”楚云绯起身就欲离开,“明日一早,弹劾柳太医的折子就会呈到御前,到时候你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等等!”柳清溪心头害怕,急急喊住楚云绯,“我……我答应王妃。”
楚云绯转头看她,瞳眸清冷而无情:“那么请柳姑娘告诉我,你昨晚在给王爷煎的汤药里加了什么?”
柳清溪一震,瞳眸骤缩:“王妃明鉴!奴婢只是奉命给王爷煎药,其他的什么都不敢,就算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王爷——”
楚云绯不说话,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锋锐如刀,像是要把柳清溪的五脏六腑捅穿。
柳清溪浑身发冷,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脊背。
她不知楚云绯为什么会这么问,更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不敢贸然回答,也不敢轻易否认,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眼底的心虚和慌乱早已泄露了一切。
“如果柳姑娘没有诚意,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楚云绯语气冷漠,“你回去复命。”
柳清溪僵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她敢保证,如果此时她进宫把这一切告诉贵妃,贵妃娘娘定会一百种方法对付楚云绯,让她生不如死,让她说不出话,让她再也做不成战王妃。
可是她无法确定,楚云绯有没有自保之道。
真是可笑,之前一直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三品侍郎之女,此时竟让她感到可怕。
甚至终于意识到,楚云绯或许远远不想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般无害。
她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柳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攥在她手里,贵妃都不一定能救得下来。
在贵妃宫里服侍几年,柳清溪最清楚贵妃的冷酷无情,舍弃棋子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柳清溪极力压下心里恐慌,再三权衡之后,死亡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对贵妃的忠心。
她妥协了。
“奴婢给王爷煎的药里,有镇痛成分。”柳清溪缓缓叩首,脸色白得像纸,“贵妃娘娘说杖伤很疼,她心疼自己的儿子,所以让奴婢偷偷在汤药里加一点镇痛用的阿芙蓉。”
阿芙蓉?
楚云绯眼神冷戾:“用多了会怎样?”
柳清溪不敢再隐瞒:“这是一种成瘾的药,多次服用之后会形成依赖性,再也离不开它。”
楚云绯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屏风隔断之后,声音平静得近乎无情:“就算等伤势痊愈了,也离不开?”
“是。”
“若停药了会如何?”
“王爷毅力强大,不会——”
楚云绯蓦地回头,眼神一厉:“我问你,如果停药了会如何?”
“会……会使人暴躁,克制不住脾气,瘾性越大,痛苦越剧,发作起来时破坏力也越大。”柳清溪声音都在颤抖,“除非继续用药安抚。”
楚云绯神色冰冷,眉眼间像是笼罩着一层冰霜:“贵妃是战王生母,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奴婢身份卑微,不太清楚……”
“柳清溪,说一句是说,说两句也是说。”楚云绯声音冷漠,“我今天既然问了,你就该知道,你说多说少区别都不大。若你与我配合,我不但可以担保你全家无事,今天你与我说的所有话,也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柳清溪心头早已恐慌至极,听到这句话,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奴婢之前偶然间听过几句,贵妃……贵妃娘娘想让战王辅佐宸王争储,但战王常年待在边关,对朝中之事没有兴趣,不想顺着贵妃娘娘,所以贵妃娘娘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说到最后,她明显已经惧到了极点,拼命想撇清责任:“奴……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求王妃饶恕奴婢,求王妃恕罪!”
“你方才说,无忧可以使人暴躁加剧。”楚云绯声音沉冷,“容苍带兵多年,早已养成了沉稳不惊的性情,轻易不可能情绪失控,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暴躁,仅这点药就能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柳清溪摇头:“奴婢不知,贵妃娘娘怎么说,奴婢怎么听,平日不敢多问一句,就算有疑问也只能憋在心里,求王妃明察,奴婢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一丝隐瞒。”
“我相信你,只是……”楚云绯皱眉,像是不解,“宸王和战王都是贵妃亲生儿子,贵妃娘娘为何会如此区别对待?”
柳清溪颤声道:“贵妃娘娘的事情,奴婢不敢探听太多。”
“你父亲进太医院多少年了?”
“二……二十余年。”
楚云绯眸心微深,沉默良久,淡道:“晚间掐好时间回宫,见了贵妃娘娘,知道该如何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