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筱锦正想着自己要如何跟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子解释自己是谁,院中又有了动静,一道玄色高大身影从院中瞬间移动到女子身前。
男子束冠而立,刚毅面容沉肃威严,身上肃杀之气比女子更甚,待看清屋中的四个女人后,男子微怔,忙敛了气势,旋即侧身拍了下女子的头,“是姑母与你二嫂。”
唯一的姑母即便许多年没见,他也是认得的,与她站在一起大着肚子的女子,他便也不难猜了,这里是叶筱锦的院子。
且,从她脸上依旧能看出年少时的模样。
萧墨辰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妹妹给清平郡主行礼,“墨辰见过姑母。”
清平郡主何曾不震惊,她把自己困于朱府后院多少年,就有多少年没见过自己曾经时常抱在怀里的雪胖孩子,竟然都长成这样伟岸如山的男子了。
还有比曼儿晚几个月出生,自己因着女儿的病也只匆匆回娘家瞧了一眼的侄女都这般大了,她忙拉起两人,“乖,快起来。”
声音有些发颤,有因见到许多年不曾见过的侄子侄女,也因自己曾经错失的岁月。
她拉过身边的女儿和叶筱锦,向他们介绍道,“这是小晔的妻子,筱锦,这是你们的表妹,曼凝。”
四个晚辈互相见礼。
萧娅挠了挠头,笑道,“对不住,姑母,嫂嫂,表妹,我没认出你们来。”
叶筱锦解围,“没见过不认识很正常。”
她回来前萧墨晔就提醒了她,王妃三人应该是到了,有师父他们在,陌生人进不了他们家,只是她没想到萧娅会正好在她的院子里。
清平郡主忙应道,“对对对。”
萧娅似是意识到什么,解释道,“我是来这里寻迎春她们,不想听到屋中动静,就……萧娅并非有意冒犯。”
乱闯别人的院子,王府可没这样的规矩,哪怕那人是她的嫂嫂,她需得解释一二免得嫂子对她印象不好。
“我知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这院子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叶筱锦笑说,这位小姑子眉宇间有股子英气,脸上却又有些稚气,很矛盾的合体,应是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叶筱锦觉得有些合缘,暗暗松了口气,小姑子应是不难相处的。
萧娅听了她这话,将长枪往兄长手里一放,又往叶筱锦面前走近了一步,咧嘴一笑,“嫂嫂你果真好相处,怪不得二哥每次来信都把你夸上了天,现在我觉得,二哥眼光真是好,大哥,你说是不是?”
“嗯。”萧墨辰看了叶筱锦一眼,应着妹妹。
得了大哥的回应,萧娅笑得更开怀了,她可不是信口胡说的,到赣北府后她每日跟迎春她们打交道,把二嫂做的事情全摸透了。
还有那镖局作坊她也去看了,甚至她还去了山里,去了水湾村。
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比二哥信里写得更多,她在心里感慨,二嫂太厉害了,原先她心里最厉害的女人是母妃,现在觉得二嫂就比母妃差一点点,二哥走了什么好运。
萧娅的这个笑,让叶筱锦想起萧墨晔当初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傻笑,兄妹俩容貌一点不像,这笑容倒是有些相似,爱屋及乌,她对小姑子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是一位美貌妇人与赵韵一起进来,赵韵一进来先把叶筱锦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道,“应该是没吃苦,看着还圆了些,来,见过镇南王妃。”
叶筱锦先叫了声师父,听得她说的是镇南王妃,虽不知用意,但也按照师父说的行礼道,“筱锦见过王妃。”
镇南王妃在进屋的时候视线就一直落在叶筱锦身上,听她这样说,横了赵韵一眼,“什么王妃,我是母妃,别听你师父瞎教。”
赵韵此时也笑道,“对,是你丈夫的母妃。”
叶筱锦又依言喊了句,“母妃。”
镇南王妃眉眼带笑地拍拍她的肩,说了句,“好孩子。”
清平郡主适时上前喊了句,“嫂嫂。”
“清平?”镇南王妃此时才看到小姑子,“你怎么也来了?”
清平郡主羞赧一笑,便拉着王妃往一边叙话。
外面的脚步声陆陆续续的传来,叶筱锦猜想估计现在整座宅子的人都知道她回来了,早知道是被一群人堵在自己房间里,起初就不该犯懒,应该在城里正经租辆马车从大门归家。
此时,萧墨辰开口道,“母妃,大家去厅里叙话。”
对,去厅里叙话,叶筱锦对着萧墨辰感激一笑。
爷爷他们也该过来了,还有月娘她也得得安置好。
萧墨辰的话让大家反应过来这是叶筱锦的房间,大晚上一群人聚在她房间确实不好。
镇南王妃此时也看到了三人背后的月娘,对着塌上靠着的人微一颔首,一边邀着清平郡主往外走,一边对叶筱锦道,“筱锦,我先带你姑母她们出去说说话,你忙你的,咱们明日再说,你姑母我们来安置。”
人刚到家确实不是叙话的好时机,且有那么一个重伤的人在屋里,想必她那儿媳妇有事要忙。
叶筱锦笑着应是,转头对着月娘苦笑,“怕是没时间给你安置了,我爷爷他们应该也过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爷爷没跟着镇南王妃他们一起往正厅去,也是,自己外出这些日子,爷爷必定得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完好才放心,这般想着心里就暖暖的往门外迎,顺道把月娘的事情告知老爷子。
尽管月娘心里给自己做了千万遍的心里准备,听到这话,心还是跳快了许多。
等叶筱锦扶着老爷子走到她面前时,她本能的想要将眼神躲开,这些年的经历让自卑刻入了她的骨子里,可想到叶三郎,想到叶筱锦千里迢迢去京城找她,想到萧墨晔说的那番话,她逼着自己抬起头迎着老爷子的目光,“将军。”
被收留在叶府那一年多,她就是这样称呼的。
小月的样子,叶鸿是有印象的,大儿子和孙女将她收留在叶家后就告知了她的真实身份,收留丞相家要弄死的女儿在家里,容易招事,可架不住孙女的央求,他便允了,当时他有关注过她一些时日。
“你的事情旋儿和筱宝都跟我说了,老夫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谢谢你为我叶家所做的一切。”叶鸿声音里有种迟暮的苍凉,说完就要给月娘弯身一礼。
月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起身子就拦住了,“将军,使不得,”
“在收到叶家出事的消息前,我分别收到了三郎和他母亲的书信,说的都是他与你的事情,他请求我同意他娶你,他母亲则让我不要插手你们的事情,且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老夫来没来得及回信,便又接到家中遭难的消息,老夫今日想跟你说的是,既然缘分已经错失了,便抬脚往前走。”
“将军可是觉得我配不上三郎?”月娘急声道,“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三郎的事情,鬼老那里我许的是别的事情。”
自从心里有了叶三郎后,她便没有再让别的男人碰过她,这是她变相的为他守节。
叶鸿摇摇头,“死的人已经死了,你还年轻,何必执着在一个死人身上,你若不嫌弃,依旧可留在叶家,将来有想去的地方,你随时可离开。”
“诚如将军所说,已经错过一次,就不想再错过,成为叶家人是我这些年活着的动力,我已成为无名无姓的无根浮萍,三郎答应过我,他的姓和亲人都要分给我的,请将军成全。”
叶筱锦是理解月娘的。
她当初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在世上无牵无挂了无意义才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种无着无落的感觉太难受,她帮着开口道,“爷爷,这是三叔看中的三婶,你就成全了。”
叶鸿瞪了孙女一眼,“胡闹,哪有活人跟个死人纠缠的。”
叶旋感激月娘对三哥的情义,可让一个活着的人绑在故去的人身上,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忍,便道,“你如今过的并不差,将来会更好,何必呢?”
月娘道,“是我心甘情愿,将军,请您成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死后能葬入叶家祖坟便是我的执念,我想成为叶家妇,将来收养个孩子,记在三郎名下,将军,这是我活不下去时给自己编制的美梦……”
叶鸿觉得孙女有一句话说的极对,人生来就是自私的。
在月娘说出将来养个孩子记在三郎名下承袭叶家的香火后,对月娘年纪轻轻就把时光耗费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怜惜就往后排了。
“你不后悔?”他问道。
月娘知道老爷子松动了,眼里多出一抹欣喜,“绝不后悔,我愿与三郎成冥婚,将来的孩子必定带到您跟前让您过目认可了才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