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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实在是太伤了。
以至于薄玦这些年看到韩这个姓氏都会本能地神经紧张,下意识地想挡在亲友的前面保护什么。
他看过《神佑之选》的几期节目,在得知韩央是韩家人时也同样倏然警惕。
谁想到韩央会主动找上门来。
薄玦了解过基本情况以后,和谢敛昀大致沟通了几句,在周一下午约许乐见面。
这件事暂时不要和霍刃说。
倒不是不信任刃刃帮不上忙,而是他在借着《神佑之选》重新回到人气巅峰,之后还需要利用影响力做更大的事。
他和谢敛昀来分担这些就已经够了。
许医生穿着很简朴,虽然以他的薪资水平可以在首都过得很自在,可外套都有反复洗过的褶皱痕迹。
谢敛昀难得和梅衡交班休息,再见天日时就跟出来放风差不多。
他要了瓶冰汽水,表情不算轻松。
许乐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娱乐圈扯上关系,这时候说话也很拘谨。
“我见过韩渠一面,当时他需要了解一部分抑郁症病人的关护方案,托朋友把我诓过去问问题。”
薄玦无意识地握紧杯柄,压着火气道:“问了什么?”
许乐如今已经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低着头压着情绪道:“不要对抑郁症病人做什么。”
不要刺激创伤,不要贬损人格。
不要强调患者给亲友带来了多少负担,不要否定他存在的一切意义。
不要用羞耻心和痛苦愧疚杀掉他。
每一句话反过来,都是绝佳的毒//药。
许乐说的很慢,谢敛昀闭着眼无声听完,半晌说不出话。
“我很抱歉。”
“不……就算你那天没有说明,他也会找到其他医生,甚至会做更残忍的事取乐。”谢敛昀摇了摇头:“两年之后您还在关心这件事,已经是很可贵的善良了。”
许乐苦笑道:“如果您的朋友……当真和韩先生有关,我恐怕是可以得到口头证据的唯一途径。”
他从怀中掏出录音笔,以及一张薄薄的纸。
谢敛昀和薄玦凝神看完大致思路,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还不够稳妥。”
“许医生,这一次赌注太大,我们来帮您尽力规避危险。”
韩央回公司之后,终于放松很多。
他暗暗感谢傅明年点了自己一句。
这件事能通过薄环联系上薄玦,能被倾听和信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韩央在和薄玦对视时,能看见他眼底的一抹悲色。
池霁的死亡对于新闻头条,不过是某一天的标红讯息,流量一晃就没有了。
但对于他的挚友们而言,是不可能被磨灭的晦暗伤疤。
如果韩家人都包庇保护那个杀人犯的行事,他脱离韩家是必然选择。
韩央定了定神,一边祈祷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一边快步回了练习生宿舍。
这次半决赛公演不仅有导师亲自参与出演,从器乐编舞到和声都有最高级别的配置,指导老师一个个在业内都相当强悍。
哪怕没有名次,单是参与一场这样的排练演出,对于练习生们而言都是千金不换的好机会。
韩央这一场去了封今的队伍里,薄环则留在霍刃的演出队伍里。
按照规则,人气投票和评审团打分将同时计入练习生排名,其中专业评分最高和人气评分最高的练习生在决赛时会拥有更高优势。
排练时间有限,导师们行程繁忙,只会在中后期过来参与指导合练。
一帮少年在舞蹈室里挥汗如雨,无形中已经比过去几个月要娴熟灵活许多。
即便如此,他们还得适应不同老师的特殊风格。
最惨不过裴如也的战队。
裴如也平时教学生们跳舞都不算严厉,属于典型的客座指导。
这次他们的表演曲目选为美国热单《lemon》,编舞沿用了xv出品的urban,还削了点眼花缭乱的花板子。
导师亲临之前,学生们都还算有自信。
这歌太火,好些高校的街舞社都跳过,大部分人都熟,磨合一下应该就行。
裴如也处理了一部分手头的事,先陪霍刃去了二十一楼,自己再逛回二十楼陪练习生们跳舞。
他穿了身宽松t恤,推开门时少年们都在跳舞。
“开始了?”男人笑道:“不用停,一起好了。”
bathsalt,bitin\'speakerstheface——
在一众练习生再度旋转骤停的同一秒,他一个侧滑进入众人视野前,抬手时随即变了状态。
四肢上下级弹动感就好像让身体在表演视觉版的电子乐,节拍顷刻注入呼吸脉搏之中,抬腰动胯摇摆上下不过是身体融入节奏里,成为表演和所有视线的核心。
不是重复跳编好的动作,不是炫技般卖弄能力。
线条是活的,节点在跳跃,点和线完全凭借肩颈腰腿的引动变化旋转,随性完美到极致。
八个少年在镜墙前看呆几秒,下意识地跟上节奏继续跳。
背景音乐并不算快,大部分rap也很好唱,可偏偏就是没有裴老板的那种感觉。
他们能清晰感知到差距,以至于心里都开始焦急慌乱。
——我到底会不会跳舞来着??
这首歌就好像在不同场景里穿梭往复,有几分黑人说唱的典型痞气,还保留了电子音乐的迷幻魔性。
哪怕男人只是对着镜子跳舞,背影依旧洒脱又性感。
第一遍结束时裴如也脚步停顿,示意音乐暂停。
“先矫正错误动作。”他卷了个报纸筒,语气淡淡:“肘高缩肩几乎全错,从第一个小节开始重来。”
自恋了好几天的小朋友们很快被抽到怀疑人生。
报纸筒抽胳膊不疼,关键是平时随便跳几遍都挺像模像样,真被老师盯着过一遍,原来哪儿哪儿都是一堆毛病。
要么是上下身节奏不一致,换步太快扭肩太慢。
要么是胸腰僵硬全靠强动,发力点不对收力方式更不对。
祝熙之被抽的吱哇乱叫,全程迷弟脸看裴如也,就差大喊老师打得好。
他倒不是怕疼,就是总喜欢发出点声音刷刷存在感。
小祝同学练习街舞十几年,今天跟着学一下午就感觉自己是醍醐灌顶突然开窍,在男神面前乖到乱摇尾巴。
不亏裴神!
裴神这么跳舞好帅!!
裴神训人也好帅!!!
好想天天跟着裴神跳舞!!!
时嘉年话很少,但学的是真快。
到底是基本功扎实到位,和裴如也对视时也眼神稳动作快,完全能担双c的位置。
他腰肢柔软反应灵活,一双灰蓝眼眸观察着裴如也给所有人的讲解引导,几乎是在掠夺式学习。
另一边,傅明年交的demo被制作修正完成,一群练习生在霍刃面前就差屏着气跳完一遍,有种甲方验收现场的紧张感。
霍导师把那张纸给出来,他们几个就差通宵赶进度改作品,边调音改阵型边吐槽corona全员当年简直不是人。
外行看搞艺术的总会有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内行反而越搞越觉得头皮发麻。
当年corona几乎是神话般人气登顶,不少喜欢唱歌跳舞的小孩儿都跟着憧憬向往。
万一我也能做这么好呢!
万一我出道也没几年就能拿到皇冠奖呢!
如今八个人彻夜改编曲调歌词搞混音,顶着黑眼圈颇有种被梦想当头棒喝的憔悴感。
前辈果然是前辈啊……这不是一般人能搞出来的活儿……
霍刃看完一遍,示意顶位的助教去旁侧休息,自己走进练习生的中心。
然后站在傅明年的另一侧,注视着镜面中的八个人。
“先合一遍。”
傅明年快速地看他一眼,沉声应了。
音乐响起的一瞬间,中间两人几乎是即刻炸开般气势全开,压到旁侧六人如同伴舞般失掉颜色。
傅明年在舞台上有攻击性是公认事实,问题在于霍刃一旦认真起来,其他几个练习生完全扛不住。
就连舞步都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不敢和霍刃有眼神接触,更不敢和他有身体触碰。
“这样不行啊……”霍老师捂头道:“你们得把状态打开,感觉要全放出去才可以。”
练习生们默默点头,还是不敢对视。
现在已经不是霍刃有偶像包袱,是他们有粉丝包袱。
一碰到这么耀眼的人在自己身边跳舞,莫名就有点狂不起来……哪儿还敢耍帅撩人啊!!
霍刃也大概能猜到,放松姿态聊了几句调节气氛,一个个教过去缺陷在哪。
再绕回傅明年面前,笑着摇了摇头。
“太僵硬,没有棱角,不够好看。”
傅明年听到一个词就感觉被暴击一回,停顿几秒,低低道:“……是我练习不够。”
“也不对,”霍刃思索道:“你整个人是关着的。”
他招手示意顾少初过来,两人又跳了一遍刚才的双人舞,张力和对峙感截然流露而出。
哪怕顾少初舞蹈基础略弱,表达出来的效果依旧很好。
“总觉得你过度拘谨……”霍刃回头看向傅明年,想了想道:“不过这种事,我引导是很难改变什么的。”
“你做得不够好,其他人就会顶上。”
“你不开窍,名次就会被刷下去。”
“明年,时间可不剩多少了。”
傅明年下意识与顾少初对视许久,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困兽。
他心底一直都有血性和不驯,可是从前蛰伏压抑太久,都不习惯再露出獠牙。
温和谦让并不适用于当下。
“可惜啊。”顾少初悠悠叹了一声:“我还想竞争c位来着。”
“再来一次,”傅明年深呼吸道:“是我没有放开。”
-2-
临离开之前,霍刃多交代了几句,叮嘱他们也注意休息和补钙。
刚走出去没多久,身后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老师,我想找您问几个问题。”
闻声转头,是顾少初追了出来。
“嗯?还有哪儿不确定?”
顾少初如今二十一岁,正处在少年和青年交叉的节点。
他站在黄昏中,犹如辉光开刃的长剑,手中仍握着那把峨眉扇。
“不是练习的问题。”顾少初沉默一刻,还是把内心深处的想法问出了口。
“老师,一个人出道,和成团出道,您觉得有什么不同?”
霍刃被长风吹起碎发,一时间好像突然被触动心底的隐秘,没有开口。
顾少初清楚这种问题有些冒犯,好像是攻击霍刃在corona散团之后独自单飞的行为,很快解释自己提问的理由。
“我在这里呆了好几期,但总是觉得……不够合群。”
“不是和大家相处有问题,是我不习惯……把出众的镜头、歌词、机会,平均分给所有队员,哪怕我能站上c位,也觉得不够。”
这么说也许太自私了。
可他更享受一枝独秀的时刻,不肯做追星捧月的云。
他希望所有的光都只照射自己,所有的荣耀也只归因自己。
霍刃久久没有开口。
顾少初放低了声音,在他面前表露出难得的驯服。
“但我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自恋孤高,也许全都想错了。”
“不一定。”
“您是认为……”
“坦白来说,人活一辈子,就必须不断地学习怎么做选择。”
霍刃看向他,开口时却好像也是在和自己交谈。
“学会承担后果,学会接纳战果,学会怎么面对选择以后的改变。”
“对我而言,在男团里生活,和独自出道,得到和失去的都一样多。”
入团,意味着可以和更多朋友亲如一家,一起分享喜乐苦痛,不再孤独。
但链接也意味着互相束缚牵制,意味着做任何选择,遇到任何事,都可能波及自己在意的所有人。
单飞,就拥有一整片舞台,拥有做更多选择的自由。
恋爱,怼记者,拒绝讨厌的通告,挑战更感兴趣的风格,一切都只用为自己考虑。
可是回头的时候,身后也只有一片空白。
“你从前是很优秀的网球选手,我看过你在温布尔顿杯的好几场比赛。”霍刃注视着他道:“评判得失和选择策略,你足够擅长。”
顾少初凝视了他几秒,忽然笑了起来。
“好,谢谢霍老师。”
周三韩老爷子过生日,韩央得再回家吃个饭。
在知道太多事情以后,他再想起这家人都有些心情复杂,琢磨半天还是和队里告了假,回妈妈家拿了幅之前画的《寿比南山图》过去祝贺。
韩家过去二十年里和他关系不大,但是小到学杂费校服费,大到生病住院和更换新房子,几乎全都是父亲那边不声不响地在掏钱。
还是得回去看看。
老爷子一瞧见孙子亲笔画的仙鹤五蝠不老山,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即把这信展示给一众亲友嘚瑟。
“看看,这是我小孙儿画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画出来的样子,嘿,你们家那艺术生也不行吧?”
韩高志很久没有看见老人家这么有精神,笑着在旁边切蛋糕,还悄悄给韩央竖了个大拇指。
席间一二十个亲戚聊个没完,大致关心过几句就把话题转回股市房价等等,满桌珍馐美味都没动多少。
韩央坐得无聊,无意识地多看了几眼韩渠。
后者夹了根烟还在做表面功夫,唯独看见给钱的亲爹时笑的特别听话。
大半个小时过去以后,不知道是哪家的婶母八卦了一句,又有许多人看向了韩央。
“那个霍刃,你亲眼看着了,感觉怎么样啊?”
“话说当初那个团是真的挺火,你表姐当时还在读高中呢,天天吵着要看演唱会。”
“是不是死了人来着?你们说他回国会不会就是奔着报仇来的啊……”
韩央心里一惊,没想到火会烧到这儿来。
他用余光看了眼韩渠,后者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也不知道是有心听还是没当回事。
这些事原本就是娱乐圈里被当做谈资的说法,当初池霁去世,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有,个个都说的好像是亲眼所见。
有不少人说他是养小鬼被反噬了,还有说他其实是不堪高层欺凌羞辱——
不过是营销号为了吸血赚钱编的各种鬼话而已。
“是啊,那事当时闹出来,我儿子听说团解散了还哭了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追上星了……”
“央央你不是老见着他们吗?你来讲讲啊?”
韩央不敢明着看韩渠反应,急中生智道:“其实是——别的原因!”
众人瞬间就精神了:“你讲讲!!”
按常理这些中年妇女是不追星的,问题是corona过去几年的综艺和新歌实在太火,想不知道都难。
“可是这些话要是被录音……或者被传出去,”韩央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就没法在那混了啊。”
老爷子嗤了一声:“戏子的那些破事儿,有什么好录音的。”
席间还真有好事者,示意佣人拿个收纳盒过来把手机先收一圈放盒子里端出去。
韩央没想到这些婆婆婶婶这么能折腾,心里已经怂到想拔腿跑路了,却还是强摁着自己也把手机交了。
直到这个时候,韩渠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央,把自己手机也交了出去。
等佣人抱着盒子出去了,十几双眼睛才唰的又看向韩央。
“其实……”韩央苦笑道:“这都好几年了,刃哥哪儿还有闲工夫管那些鬼话啊——人家在谈恋爱呢。”
席间有几个少年少女模样的富二代长嘶了一声。
八卦的婶母拍了下小辈的脑袋,兴致勃勃道:“你亲眼瞧着了?跟谁谈啊?”
“是不是那个裴——”有个姑娘还没说完就被亲姐姐捂嘴:“我就知道他们两——”
“没有!!我家刃刃是单身!!!”
“那些都是烟雾//弹啊。”韩央无奈道:“刃哥现在和裴总天天这么高调,一看就不是真的,刚复出就谈恋爱,人家肯定也得小心点儿……再说了,他谈的不是一般人。”
一帮小富二代悲鸣出声,旁边的长辈跟着八卦个不停:“是男的女的?你在化妆间碰见了?”
韩央快速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其实是……封今。”
这话一出来,对桌那个高中粉丝已经在瞳孔剧烈地震,一手扶着桌沿喘不过气来。
韩渠微微变了脸色,嘲道:“这也太胡扯了,亏你说得出口。”
“封天后本来就和霍哥多年前合作过好几回,”韩央硬着头皮现编八卦,心想自己这活儿要是搞完就能转行去八组兔区当职黑了:“当初在天使之环那回,还是裴总帮忙签的线。”
“那等于说——他是被包养的小白脸啊?!”
“我就说呢!这姓霍的跟咱们圈里有钱有权的都沾不上,哪儿来的后台年年这么火,合着是被内部消化了——”
“封今都四十多岁了吧,啧啧啧没看出来还喜欢小奶狗——”
韩渠本来没打算把警惕放下,听着听着就开始动摇。
这种鬼事……在逻辑上说得通。
“你们想想,裴总能在国内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刚开始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跟各种大明星合作,靠谁牵的线?”韩央猛灌了半杯红酒,什么都开始往外抖:“还有霍哥,他回国以后哪儿都不去,是在酒店等谁呢?是不是想一想就明白了?”
小富二代们已经快哭了。
年纪大点的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催促自家孩子出去玩会儿别在这听些乱七八糟的,一边颇为双标地继续往下挖:“那裴总跟封天后的关系——”
韩央瞬间收声:“这咱可不敢乱说啊。”
他是收声了,其他人反而跟侦探似得找到突破口,乐不可支地挖掘各种狗血又带感的男宠四角关系,甚至把当年封今疑似被富商包养的种种风闻再翻出来说。
他们这代人对corona和新明星都不熟,但对封今那都是青春回忆,怎么聊都不为过。
甚至还有大叔扼腕叹息:“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说不定——”
“说不定你爹扒了你的皮!”
韩央放完猛料心里已经慌的跟吉娃娃差不多,快速看了眼韩老爷子和家里老太太,生怕他们觉得这太放肆。
谁知道豪门家种种龃龉狗血都是常事,两老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韩渠留神听了几耳朵,不自觉地问了几句从前的旧事,好确定封今是不是真做得出力捧男宠的这种事。
亲戚们回之以嗤笑。
“呵,她当年不也靠这个上位,有什么稀奇的!”
“你以为她拿那么多奖,真是自己有本事啊?”
韩央默默听了一会儿,心想今天聊天内容但凡传出去,自己怕是会被三家粉丝一块暗鲨。
不,什么暗鲨,剁吧碎了扔去喂狗都有可能……
-3-
霍刃的周四并不好过。
他工作行程安排的很满,上午要指导练习生们排练节目,下午要去录制其他电视台的通告节目,晚上还要回公司开会,修订未来半年的具体安排。
高强度工作本身已经早已如呼吸般如影随形地跟了他很多年,算不上负担。
真正难熬的是,裴如也在外省出差,今晚不一定回来。
此刻短视频的在各应用平台都已经下载登顶,成为当下炽手可热的流行风向。
在裴如也和霍刃同时现身直播间的时候,夜火直播力压竞争对手,再度招揽了大量网红和热门up主,八个娱乐分区都欣欣向荣。
裴如也这几个月里没少去外省甚至国外出差,但大部分情况都是卡准和刃刃一起出去做专辑的共同节点,不让分离焦虑困扰他太多。
现在不见面、不接触的时间渐渐延长到十五六个小时,视频通话也能减缓不适感,还算不错。
“这次实在有个很重要的订单需要见面谈,”裴如也出门时安抚道:“晚上我尽量回来,但可能有航空管制的情况。”
“医生在十四楼待命,有不舒服的随时找她。”
霍刃随意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要紧,去忙吧。”
男人亲了下他的额头,和助理一同去了机场。
上午过得很顺利。
霍刃照例领着助教们教小朋友们跳舞唱歌,兴致来了还弹唱了一段,窗外扒了好些探头探脑的练习生。
午饭是猪排盖浇饭,他不用过度苛责体型,现在可以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裴如也正在开会,没有回复消息。
下午先要拍两个杂志封面,一条香水广告,然后再去电视台录制节目。
霍刃无视了心里的异样感,忙完一段才把电话打过去。
响了四五声才接通,耳侧有呼啸的风声。
“在阳台?”
“嗯,出来透气。”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价格卡的很紧,不好谈。”
“刃刃想我了没有?”
霍刃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跳,既雀跃地想要马上承认,又好像被戳中软肋般有些恼。
“你专心工作就好。”他淡淡道:“大不了明天再见。”
“我想你了,”男人低声道:“吃午饭都没胃口,就想抱着你睡一会儿。”
霍刃眼里扬起笑意,狼尾巴摆了一下:“舍不得我啊。”
“舍不得。”裴如也在电话另一侧亲了一口:“要继续开会了,晚点聊。”
录制节目并不算愉快。
搭档的男嘉宾是肌肉猛男,体块练的漂亮,玩游戏完全不动脑子。
霍刃把胜负心收的微不可见,全程微笑着被队友反复坑了一遍又一遍,始终状态很绅士。
主持人还开了两个试探性意味明显的玩笑,台下粉丝跟着乱尖叫一气。
等节目录制到尾声,霍刃忽然就在想裴如也在做什么了。
想他开会时转笔的样子,支着下巴听别人说话的侧影。
指节修长白净,锁骨微微露出来一截……
他快速收神,继续笑着和女嘉宾互动着一起猜答案。
现在没有姜叔在台下盯着,但玩游戏总归要放点水的。
不然得罪人太多,背后容易被捅刀子,给公司添麻烦。
下午六点三十分,节目录制完毕。
霍刃卸妆时发了会儿呆,给张助理发了条微信。
“他晚上几点回家来着?”
张渚快速回复。
“还不确定,可能要凌晨两三点了。”
霍刃心里一沉,缺失感仿佛沙漏般散落堆积。
他把电话打了回去。
“刚忙完一段,你那边还好吗?”男人温和道。
霍刃敷衍了一声,把口吻调整地漫不经心:“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等你。”
“恐怕来不及了,还有两个合作方要见。”
“晚点吃饭也没什么。”霍刃半开玩笑道:“十一二点刚好去吃夜宵,烤鱼怎么样?”
“不用等,明天录完节目去好了。”裴如也笑着安慰他:“我回来时你估计都睡着了,机场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呢。”
霍刃低低应了,没等他再说更多,仓促地把手机挂掉。
他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助理试探着凑了过来。
“刃哥……裴总叮嘱过……您肠胃不好,得按时吃饭。”
“不想吃,节食。”
“那喝杯奇亚籽蔬果奶昔?”
“不想喝。”
“是裴总早上做好了冰着的,还有一份法式蛋饼可以热下。”
“……都拿过来。”
七点三十分,开会。
霍刃有点走神,但这不妨碍他开会和决策。
就好像一边在工作一边在发呆。
九点五十二分,会议结束。
裴如也还没有回来。
霍刃已经感觉到缺口在拉扯他的情绪了。
有些回忆和烦闷在潜意识里不安地打着转,让他此刻很想碰触或者拥抱些什么。
好在裴如也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这边忙完了,在去机场的路上。”
霍刃努力不让自己没出息地撒娇,轻声道:“晚上等你抱着我睡。”
裴如也被撩的不由得按了按眉心,继续给自家小白狼顺毛:“注意力不集中的话,可以先泡个热水澡,放松下来冥想一会儿,或者看看书。”
霍刃嗯了一声,又摇头拒绝。
他开始焦躁起来。
“不想看,我去运动一会儿……”
“不想挂电话可以就这么放着,”男人平缓道:“我这边没有外人了,车里也很安静。”
“想说话时可以开外放,不聊天也可以。”
“刃刃,我一直在,不会消失。”
霍刃短促地答应了,换好衣服去游泳。
他把手机就放在泳池旁的椅子上,独自在偌大的悬空泳池里穿梭来去。
就仿佛是坠入深海黑夜的白狼。
此刻已经是深夜,摩天大楼间的灯火陆续熄灭,唯独长街犹如星轨般交错罗列。
霍刃静静躺在水中央,背后是夜色与城市,是好像无尽的呼吸与等待。
“刃刃,我要上飞机了,晚点联系。”
他没有回应,脚尖拍了下水面勉强发出了些声音,然后赌气般转身潜回了水底。
十一点二十分。还是没有回来。
十二点零五分,没有回来。
霍刃很不喜欢自己被拴住的感觉。
可好像他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由和安全。
分离焦虑在理性世界里,是可以被逐步治愈的一个问题。
可是对霍刃而言,却好像是充当他与整个世界联结感的唯一绳索。
他潜意识里不愿意被治愈。
从幼时母亲去世,到挚友消失,男团解散,他对分离本身有一种久积不消的恐惧。
以至于像是习惯了枷锁一般,再碰到这种焦虑时会有几分熟悉的安心感。
这本身是矛盾又自洽的。
霍刃抱着枕头在被褥间打滚,想着裴如也此刻在做什么。
他等待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呼吸频率都有些急促。
他开始后悔早晨出门时没有多讨要一个唇间的吻。
亲额头根本不够。
为什么刚才没有说一句我好想你……要是中午就告诉他,会不会晚上就回来的早一点了?
霍刃闭上眼睛,被动地独自面对自己内心的软弱与恐惧。
他不得不面对这些。
幻想,未知,恐惧,焦躁。
他不肯承认自己有弱点,有无能为力的地方,一直以来都像是入戏太深,宁可做神祗般的存在。
辉煌明亮,毫无缺憾。
手机始终没有再响,他也不肯再打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谁赌气。
凌晨二点一十四分。
手机响了起来。
霍刃蜷在被子里,在黑暗中接通了电话。
“知道你没有睡……”男人叹息了一声:“刃刃,开门。”
青年快速翻身下床,甚至没来得及把电话放下,光着脚举着手机一路小跑到门口,把门打开。
“如也,我等你好久。”他望着他快速道:“我没有不舒服,呼吸也很正常,也许还可以等更久一点——”
“我只是……想抱着你再睡着。”
裴如也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仍然举着的手机放在一边。
然后把霍刃完全抱进怀里,在用温暖消释他的颤抖的同时给他一个温柔又漫长的吻。
霍刃被亲的低低呜了一声,半晌才把脸埋进男人的脖颈里,倔强又脆弱。
“……你下次早点回来好不好。”他刚说出口,又好像感觉自己暴露了什么,把头偏到另一边:“晚点也没关系,我胡乱说的。”
裴如也低叹一声,低头又吻了他一下。
“该早点回来。”
“是我太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