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沓厚厚的羊皮纸,光是厚度便有一根手指头那么粗,它们都被保养得很好,虽然纸质泛黄,但几乎没有任何破损,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公式、数据、线条与几何图案,一眼望去,犹如在圣柏兰森大礼堂举办的数学讲座一样,令人眼花缭乱——那是伦威廷国立大学的最高讲堂,也是整个西大陆数学界的学术中心,着名的数学家如方加斯、柯尔·法内特与艾伯伦等,都曾在此召开讲座,传授知识。 很难想象,在这些优秀的数学家纷至沓来之前,遥远的古世纪,数与几何的魅力早已在这些羊皮纸上彰显得淋漓尽致,并且与浩瀚神秘的宇宙联系在一起,充满了浪漫的美感。而那时,人类这个种族中,甚至都还没有文明的概念。 名为图弥的男人创造了这一切,在被称为圣者之前,他首先是一个智者。 雾山隐修会将这些手稿珍藏了数千年,漫长的时代中,始终有人追求它们的奥秘,想要效法圣者的壮举,复刻登天的奇迹,连那位所罗门也不例外。可他们都失败了,这条路上果然深藏着比想象中艰难了无数倍的阻碍。如今,又一位后来者即将挑战这座险峰,他的知识、阅历与计算能力,或许不如自己的前辈们那么优秀,但却具备一个独特的优势。 林格小心地将最上面几张羊皮纸取下,铺开在桌面上一一审视,并在脑海中与自己罗列的那些公式进行对比,很快,他的眉头微微皱紧,发现了二者的差异之处。 大体上相差无几,这说明他的思路应该是正确的,但是在细节部分出现了分歧,圣图弥在他的计算过程中引入了两个十分关键的变量,以它们为核心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体系,这才让所有公式的逻辑得以自洽。但林格尝试将这两个变量的坐标代入伽利略绘制的天体运行图,却发现它们的位置在星域中是空白的,缺失了实物作为参照系。 换而言之,圣图弥的计算过程,根本就是基于假设的,就算公式自洽、逻辑通顺、体系严密,但也只是理论上的成立而已。到了实际应用的时候,他们根本无法从漫天星辰中找到那两个变量,更无法通过它们与不同星座的对应关系来确定航向,极有可能迷失于浩瀚的宇宙中,永远都找不到天之圣堂的位置! “真是……奇怪。”希诺也看懂了这些公式和数据所代表的意义,她用双手捧起一张羊皮纸,对着上面绘制出来的坐标系和代表空间方向的线条出神,喃喃自语道:“引入虚假变量的做法,在数学计算中并不罕见,但那都集中在理论研究的领域。数学公式相当于工具,如果要将理论应用于实际的话,就得先为工具找到合适的环境,但如果连工具都是假的,人又该如何去利用它呢?” 圣图弥,究竟是如何依靠这个虚假的工具,实现了常人眼中不可能的奇迹呢?过去那些想要效仿他的人,或许便是被这个谜题难倒了吧,它是反逻辑、反理性的,而数学计算中最需要的恰好就是这两样东西。 圣夏莉雅左看看皱眉不语的林格,右看看沉思出神的希诺,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毕竟牧羊少女对数学没什么了解,只是因为学习过摩律亚人的占星术,才加入了这项艰难的工作而已。不过,她也很想帮上忙,而不是同伴们在这里思考,自己却只能默默旁观。 于是,她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从数学的角度行不通,那么从占星术的角度呢?” 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占星术?你是说天文学吗,但还是行不通的。” 林格摇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为了让圣夏莉雅更直观地明白这两个虚假变量意味着什么,他还放下羊皮纸,看向墙壁,那上面挂着一张伽利略绘制的天体运行图,标注着人类所能观测到的各个星座在宇宙中的相对坐标,尽管以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显得有些简陋,但更加精细的版本都被保存在各个大学与国家天文学会的资料库中,无法获取,所以只能凑合一下了。 “这是天宫座,由于位于天图中央、固定不变的缘故,常被作为参照系、用于确认其他恒星座的方位;这是风后座,它的移动轨迹总是自西向东,随着季节更替而缓慢推移,由于速度总是保持均衡的缘故,常被作为标准星,用于锁定和计算其他动星座的方位。这是目前我们已知的、最常用于天文计算的两颗星座。” 林格一边解释,圣夏莉雅一边点头,这些知识在摩律亚人的占星术中亦有提及,不过说法比较神秘一点,认为天宫座是“静之极”、而风后座是“动之极”,两极的交汇确定了宇宙存在的秩序,从而使宇宙中的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星辰得以有序运转、互不干涉而已。 摩律亚人的占星术,大半是以天宫座为起点,以风后座在当前季节停留的位置为终点,这个坐标系中间所囊括的星座,便象征着人的命运与世界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