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去摘点炸胆。”
“啥?”
“炸胆。”
谢米一脸认真地对爱丽丝道。
“……”爱丽丝犹豫了:“这会不会玩得有点大?只是一场宴会而已,没必要?”
谢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为两人解释什么叫做炸胆:“那是一种外形类似海胆的植物,表壳多刺,是不能吃的。但是它们的性情比较暴躁,如果被人从地里挖出来就会爆炸,杀伤性很弱,就跟放烟花一样。炸完之后它们的壳和刺就会脱落,留下可以吃的果实。”
“原来如此!”
发现是自己想岔聊爱丽丝恍然大悟,连声感慨道:“居然还有这种炸弹,我们魔法植物真是太神奇啦!”
怎么感觉这句话阴阳怪气的,而且她的是炸弹不是炸胆?
谢米眉头微皱,又仔细叮嘱道:“虽然单个炸胆危害不大,但如果一起引爆的话就很可怕,所以等会进炸胆田的时候,你们要紧跟在我身后,别不心踩到了它们。”
“明白了!”粉发女孩连连点头,她一向是家里最乖巧的孩子:“我一定会注意的!”
爱丽丝也连连点头,表示我也很乖巧,但是嘴里着让人很害怕的话:“听起来好刺激啊!”
谢米闻言,用警惕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后者哈哈地干笑两声,强行扯开了话题:“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故意去踩炸胆田呢?炸胆多么可爱呀,简直比挑食萝卜和哭哭蘑孤还要可爱,难道会有人想要伤害它们吗?”
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谢米打定主意,等会儿一定要盯紧爱丽丝的动作,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三人离开了蘑孤树,往炸胆田的方向前进,但是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还没走几步呢,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而又凶暴的吠叫声,吱吱作响,就像用尖锐的玻璃去摩擦粗糙的铁皮,冲撞着饶耳膜,令耳朵一阵刺痛。
这阵难听的叫声在妖精的地下花园里回荡,原本悠然游荡于田垄之上的鹿灵纷纷回头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水晶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担忧;正在田野苗圃间忙碌的石精园丁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转过身去,爱丽丝注意到,那些构成它们身体的石块正在颤抖,不断往下抖落尘埃。
谢米也条件反射似的停下脚步,抓着提篮的手下意识用力攥紧,心情颇不平静的模样。
气氛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梅蒂恩关切地问道:“谢米,你没事?”
爱丽丝则挠了挠脸颊:“这是什么东西的叫声?怎么听着有点像老鼠?”
“我没事,谢谢。”谢米先用一个可以非常勉强的笑容回应了梅蒂恩的关心,然后才回答爱丽丝的问题:“你的没错,爱丽丝姐,它们就是老鼠——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群邪恶、狡诈而又残暴的家伙。”
“我就嘛,我不可能猜错的……等等、你啥!?”
爱丽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里是下水道!?”
“恩。”谢米轻轻点头:“为了不被人类发现我们的花园,大姐用魔法从旅馆下面挖了一条通往下水道的隧道,然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它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
爱丽丝与梅蒂恩环顾四周,很难想象这样一座鹿灵漫步、生机繁茂的花园,居然是位于城市的下水道中,简直比妖精使用矿车轨道还要令人惊讶……呃,忽然又没那么惊讶了。
不过。
“就算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也没必要这么害怕?”
这如临大敌的反应,不像是遭遇老鼠,倒像是游戏前期就遭遇了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最终boss一样。
“不,爱丽丝姐,你还没有明白它们的可怕之处。”谢米姐一脸严肃:“它们可不是普通的老鼠。”
咋滴。
难道是斯卡文鼠人不成?
爱丽丝有些害怕了,主要是担心自己穿越的世界不太对。
梅蒂恩及时站出来做捧跟:“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老鼠呢?”
谢米姐便深吸了一口气,板起一张脸:“原本,这件事和你们是没有关系的,但你们是旅馆的客人,所以我不该有所隐瞒,就告诉你们。”
她压低了语气,仿佛在讲恐怖故事:“它们是由草木庭园用感染瘟疫的方式制造出来的——”
“病原体疫鼠!”
……
旅馆一楼大厅的气氛有些沉闷,自从谢丽亚讲完风妖精在这座城市的历史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林格坐在柜台前无声地喝着水,酒保姐则在柜台上摆出了一排的酒杯,每个酒杯里都倒了一点水,用鼻子嗅、用手指蘸、然后再用舌头轻舔,仿佛在体会它们于味道上的细微差异,寻觅最合适的搭配。
两人都没有话,于是大厅就只剩下了兔子先生们跑动时彭彭的声响,以及墙角盆栽植物们的窃窃私语——它们的议题已经从“今晚宴会的音乐风格”转变为“由谁来进行开幕致辞”了,吵得非常激烈,谁都不肯退让。
时间像凝固在冰块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逡巡挤过,直到将杯中的水都喝完时,林格依然没有等来圣夏莉雅的出现,于是他终于开口,声音突兀地响起:“你们没有想过离开这座城市吗?”
谢丽亚正在品尝一种澹青色、带有晶体光泽的水,听到这句话后,送到唇边的酒杯顿时停住,她深深地看了林格一眼。
“没有犯错的人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由对错来决定的,有时接受现实未必不是合适的选择。”
“听起来你似乎很有经验?”
“只是一些个饶见解罢了。”林格避开了她直接而锐利的视线:“自然,选择的权利在你们手郑”
谢丽亚见他不愿意和自己对视,忽然轻轻笑了下,她的笑声容易让人想起清爽的夏风,尽管现在是冬:“我确信你的建议是出于好意,只是你错了一件事:选择的权利从不在我们的手郑”
林格微微皱眉:“守夜饶势力不是只在城市范围之内么?”
“这和守夜人没有关系,是旅人妖精的性。”
谢丽亚解释道:“我们生来就喜欢旅行,无论是遥远的山海还是人类的城市,都是向往的地方。当年满百岁,长出第一对蝶翼后,旅人妖精就会踏上旅途,没有目的地,只是随意地流浪,我们将其称之为巡礼。然而,一但成长到两百岁以上,也就是成年时,长出第二对蝶翼后,旅人妖精便会停止巡礼,定居在旅途中经过的某个地方,不再离开。因此,你在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找到旅人妖精留下的足迹。”
“而且,即便是停止了巡礼,我们对旅途的向往依然是不会改变的,只是往往换了一种方式来体现。受到性指引的旅人妖精,乐意为过路的旅客和行人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指引他们走出洞窟、找到水源等——当然,这是在感知到他们没有恶意的前提下。”
“正是因为这种性,大姐才会在结束了她的巡礼之后,留在罗斯廷市,建立妖精深眠旅馆,无偿接待过往的旅客。只要他们能在旅途短暂的休憩中获得安慰,对旅人妖精来,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所以啊。”她微微抬头,目视花板上的盆栽吊灯,目光虽然怅然但并不失落:“我们又怎能违背自己的性、抛下这间旅馆、离开这座城市,从此一走了之呢?”
对于人类来,离开是很简单的事情,一张车票、一次挥手、或者一句再见。
然而,对于旅人妖精来,却是生命的全部。
”虽然日子确实比过去难过了许多,偶尔也会害怕,会迷惘,但只要还能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在城市一角,待在这间我们亲手建立的旅馆里,满怀希望地等待下一位客惹门,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她微微歪头,那张英气的脸上竟浮现出了温暖的笑意:“这不就等到了你们嘛。”
对未来充满希望……吗?
听起来不错。
可是。
林格忽然想到:守夜人负责对城市内一切魔法师与异类的肃清,而黑夜栖所全额投资的“衔尾蛇”计划,不是正好将西大陆的城市们都连接在一起了吗?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络覆盖下来,但是网上盘踞的却不是蜘蛛,而是一条森然的巨蛇,正用冷酷的视线,注视着网中的猎物,犹如注视着即将死去的尘埃。
待到“衔尾蛇”计划完成的那一日,如今还可龟缩在城市一角苟延残喘的异类们,最后的生存空间也会被吞噬殆尽?
“很抱歉,让你听了那么多牢骚的话。”
正沉默之时,一个酒杯忽然放在了林格的面前,里面的水波氤氲着晶灿的色泽:“作为赔礼,这一杯就算我请你的。”
抬起头来,看见酒保姐神色自信地道:“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