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七,天牢值。
宜出行,忌盖屋。
天白一线,红日喷薄,晨风徐起,抚枝叶而过,绕掌指缠绵。
迎着朝阳,沐浴天辉地风,项稷莫名得到了一种宁静,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岳,那起伏的山脉是他的脊梁。
一双眼睛,如墨玉点漆,冬夜璨星,可以照亮人心,一夜过,新日起,路,还在脚下。
破开了一重劫难,前路仍要披荆斩棘,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这片地带是呆不得了,需要新的身份来遮掩。”望着远方甲士进进出出的山道,项稷心中有了别样的念头。
这时候前往临近的山村只会是自投罗网,只有另寻出路才能见到一线生机,但怎么走,如何躲,却是个问题。
甲士成百上千,他再有本事也做不到一人之力对抗,必须调转思路。
与此同时,脑海内易命图一震,破卦而出,得一缕天机!
一种劫后余生、把握天机的玄妙之感涌上心头,让项稷思绪霎时灵动活泼起来,此前被灌输的易术理念也有了些许认知。
【黑色天机·观星:观今夜天象,知天下大事!
星月高照,你夜观天象有感,习练易术入门,可使用简单的卦法测算,小有易道天赋。】
感受着观星之力,他有所明悟,每一次消耗寿元测算的卦象破卦后,都能得到一种对应的天机入体,是破开卦象后的‘收获’,就像是解析了天地运转规则一般,与命格一样分为六品:黑青红黄紫白,越是危险,回报便越大。
“是了,当时未曾细看,而今有了天赋,正好可以实践一番命图所传授的易术。”
由此,他不由联想到了脑海内那副斗数易命图所留下的‘术’。
这门伴着他穿越的奇物最大的能力便是易命,故而不仅有法,还有对应的术相伴,法术方可见道,缺一不可。
“易命图,亦有易命卦数法,如易经般的测算命理之术,又是一门博大精深的东西,不过眼下我一无武学、二无招法,也只得先行习练此术了;说来也怪,被莫名其妙冠个霸王后人的名头,怎得沦落到连个‘传承’都无了?
是有所隐藏,还是其中另有玄机?也许应往原先住处探一探才是,早先我脱离那里,五位甲士发现我后又发出了信号,如此一来大军都在赶赴此地,谁又能想到我会返回最危险的住处?震雷劲加身,又有一牛之力奔走赶路,我步伐必然快于他们。”
项稷心中一动,已是有了想法,要以易术测算一番,来趋吉避凶,找寻一条‘生路’来。
只是不论八字还是六爻,正统大法对易数修为要求很高,更需要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功底,故而并不适合初学者。
由此,图录之中较为容易上手的小六壬之法便成为了易命术的入门习练之式,待到项稷武道有成,自身命格硬朗,易数修为登堂入室后,自可开始习练真正的大六壬、紫微斗数等法门。
“六神掌中日月行,处处玄机尽出奇。
三才四象五行转,日元月建年运看。”
莫名的声音自他脑海内响起,命理口诀宛如天音般传授着项稷易数要义,令他逐渐明白,仿佛在这一道上就真的天赋般,天机观星之力开始触动。
小六壬虽与大六壬名字相似,但实际上没什么联系,命法之核心为六神,其中分属阴阳与五行,由此卦象来推算吉凶。
六神分别是,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以左手为例,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最大的吉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运气平平,凡事拖延;中指上节叫速喜,代表喜事就在眼前,算各种事情都是上吉的好卦;中指的下节叫空亡,这是最凶的卦,所占事宜均很大的不利;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多争执有官讼,事态不和;无名指下节叫小吉,代表将要有好结果,所算的事情值得等待和坚持;这六个手指节刚好在手指上绕成一个圆,在占卜时就是绕这个圆圈数过去。
预测方法十分简单,要是‘求问’那一刻,不可变更时间,需冷静、心诚而无欲念,预测时只须提取当时的月、日、时信息,用左拇指在六个掌诀位上按顺时针方向依次掐算即知结果;所谓万事大安起,这是固定不变的,象征天由道生,后面两个数字需要在原地开始数一,象征以天为根生出阴,阴为根生出阳,数好后会得到三个宫,第一个宫代表开始,第二个宫代表过程,第三个宫代表结果。也分别代表天,地,人,亦可对应过去、现在、未来,入门易而精深难。
其中亦有忌讳,即子午不问卦、一事不算二卦、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也算是正好,我也来算上一算,我此行回往住处,吉凶如何,起因回家、过程行走、结果吉凶。
而今为小寒后一日,一月七日辰时,三数便为一、七、五···大安入天宫、再入地宫、小吉居人宫。
大安事事昌,求财在坤方,失物去不远,宅舍保安康行人身未动,病者主无妨,将军回田野,仔细更推详;小吉最吉昌,路上好商量,阴人来报喜,失物在坤方,行人即便至,交关甚是强,凡事皆和合,病者叩穷苍。”
项稷左手掐指而算,得出天宫大安、地宫大安、人宫小吉,显然,这是吉兆,寓意此行安全,并小有收获。
而吉凶已解,便该推五行,大安身不动时,五行属木,颜色青色,方位东方,小吉人来喜时,五行属水,临六合,故此项稷结合目的换了一种解法,认为需一路向东,临水而行。
算罢,他将五人尸身就地掩埋,多出的铠甲也藏匿起来,只将胸甲之外的套件补全后便向东而去,一路上沿着溪流不断赶路。
片刻后,一批新的甲士到来,巡查到了山石交手之地,发现了血迹,面色骤冷。
“不过山野村夫,武者而已,用的什么鬼蜮伎俩害死了他们,还是说发现了什么,起内讧厮杀?”
在附近勘察了一阵后,他们已明白有一队人遭了劫,但对此仍保持怀疑态度。
领队之人瞥了一眼沾着血迹肉末的巨石,冷哼道“桃侯有令,此事不可泄漏,规矩你们也该知道,去找到他们五人的亲属,若是因利内讧,就当作人质备用索取,若是真死了,就按因公殉职的条例留下些钱财,但若是他们家人知晓了此次行动内幕,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语落,他们在此留下标记,队伍便又一次离去。
与此同时,一路沿水向东而行的项稷也异常顺利,竟真的一位甲士也不曾遇上,应了卦象。
“如此,便又破了一危局,只是不知这小有收获,会是什么?”
行动顺利,渐渐见到了茅屋轮廓的项稷露出笑意,一个腾跃间没入了自家院落中。
只是当初的小田园,如今已是一片废墟,被一把火烧了个焦黑精光,他心中无言,轻叹之间走至废墟间翻找起来,忽地发现一本紫色玉册,表面被血污浸染,显得有些不起眼,甚至还是残缺的,只有首三页,剩下的都被粗暴撕扯掉、不知所踪,擦拭干净后赫然发现封面上的四字:紫雷七击。
“残缺的紫雷刀法?此前明明没有这东西,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是后来有人放置在此,故意留的残缺,要彻底坐实我身份?”
项稷只觉得怪异,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大手居于暗处不断推动着什么,以此布局,他在不知不觉中被牵扯进来,难见全貌。
嘎巴!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传来,有枯枝被踩断,项稷来不及多想,将残本放了回去便闪入一旁的枯木堆中躲藏起来,屏气凝神。
哒、哒,跟着便有两位摘了头盔的甲士行走过来,谈笑着围绕残墟转了一圈,走个形式般懒散随意,只是他们口中的话语,却引起了项稷的注意。
“紫雷刀法啊,相传是昔年天神大雷仙为对抗邪神罗刹所创,为项家家传刀法,在一众刀法中也名声显赫,残本就这么放在这里,桃侯与平皋一脉的人物虽然大气,但此举是不是太浪费了?”
“嘿,这件事背后可远比你们想的水深,否则短时间内怎么会有这么多家仆兵卒汇聚?大人物的心思不要猜,只是可怜了这无辜的一家子···有些时候,跟一些大人物同姓,也不一定是荣幸,也许正是悲哀啊,就算无所关联,却都要遭到牵扯。”
“算了,不说这些,昨夜京城皇陵方向暴动,连昔年追随光武大帝的云台二十八将再现世间的传闻都出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呢,听说是那乱世道人于吉伙同天妖传人、天魔传人打起了天子神器的主意,造成了昨晚大变,不过那二十八个光武碎片可是珍贵无比的宝物,若能得到与武器相合,将有意想不到的功效,造就神兵!”
两人谈论着两日间发生的种种大事,看也不看焦黑的残墟,自顾自的远去了,自一旁的溪水畔传来落水之音,晶莹弧线洒落。
“这是什么意思,有猫腻?桃侯、平皋一脉不就是昔年的项襄、项佗一脉被赐姓刘?此事与他们密切相关。
还有云台二十八将的光武碎片,我脑中那一枚便是其中之一,出自汉朝皇陵···”
屏气凝神,隐于暗处的项稷敏锐察觉到了一些东西,眼下这个世界主体脉络还是按照三国演义的进程展开的,只是融入了天子传奇等世界同历史时代的要素,比如汉朝的天子神器、项家的紫雷刀法、大天魔与大天妖的传人等。
那位于吉,很可能就与张角、左慈、南华老仙有所牵扯,眼下汉灵帝都还未驾崩,黄巾起义还未开始,他还有不少的成长时间,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待到两位甲士逐渐远去后,项稷方才显出身形来,将先前掩埋的紫雷刀法取出,发现只记载了前三式,春雷暴殛、天旋雷转、沉雷地狱,至于杀招狂雷震九霄,惊雷爆五岳等则并未记载,显然是故意的。
“也罢,知足常乐,小吉卦象所指的看来便是此物了,如此也有了三式刀招,总不必以大路货色对敌。”
他将三页图谱撕下揣入怀中,封皮埋在原地,闪转挪腾间一路沿水向东。
饿了就采摘野果打猎野味,渴了就饮山泉之水,狂奔三日后终于远远见到了另一座村庄。
这段路距离逃亡之地已是甚远,趋利避害之下兵卒想找过来也不容易。
只是甲胄太过显眼,他也只好将之脱下掩埋,留下标记后背着长刀走向村子,一路上,他也思量着避开甲士追捕搜寻之法。
眼下目标,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其次要有一个安身之地,最重要的还有易命,可以直接逆转他眼下的不利局势。
长远目标,便是调查清楚霸王后人的真相,清算幕后之人;乃至得到真正的神通序列,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
“易命图中,也记载了部分改命之术,但高端者远非我现在所能触及,眼下所能使用的,都是些粗浅入门之法,虽然见效慢,但好在稳妥,便先照这化龙法,去寻一条泥鳅。”
项稷心中有数,要以改命之术为自己脱离险境做准备,寻觅泥鳅,便是要为其中一门‘潜龙之法’做准备。
泥鳅,不必小看,更不必也轻贱冠之,实际上,它跟被誉为‘跃龙门之灵宠’的鲤鱼可谓是同根不同命,鲤鱼有龙相,通龙性,只缺龙形,正应潜龙,也就是潜伏起来,等待时机的‘草莽英雄’。
而泥鳅则是堕龙,也就是被罚堕泥犁的龙,它有龙性却无龙形,有龙运却无龙命,有龙骨却无龙相,一生都在仰望风云,却终究不能成龙,也不得升腾,有根骨却不闻大道,无法脱困。
可在斗数改命之法中,便有着借泥鳅来改命的‘术’,便是‘养潜龙’,即养一只泥鳅,每日念诵经文与它听,以助其开窍通灵,此物生性圆滑狡诈,善钻营,懂风色,疑心重,可一旦认主,便能将自己享用不了的运数转持到主人身上,以护佑主人事业与福源、乃至人脉顺心,以换取恩宠。
但同样的,如果泥鳅死了,没能脱化,那么对主人是有一定影响的,不过也不大,只是它没法再转运了而已。
“养潜龙,这泥鳅之命倒与我如今的情况很相似。
想混进村子里可不容易,一个背刀陌生人进入,谁都会警惕,看来要用一些非常之法了。”
夕阳西下,项稷扶树远眺,望着几个从村子里走出的少年,背着竹篓高声叫喊,打闹着。
“阿德,你这回可要多捡些草药带回去给黄医师了!”“你呀,就是善心太大,就是路边的鸡鸭猫狗都要救一救,自己都没饭吃了,还需我们接济!”
“人之初、性本善,行善积德,总有好报的。”
远远的,几道声音传来,距离此地也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项稷福至心灵,以易术推算,脑海内的易命图竟又呈现出一幅全新卦象来。
下震上兑,这是泽雷随,寓意随时变通。
“四六,随,泽雷变通···泥里步踏这几年,推车靠崖在眼前,目下就该再使力,扒上崖去发财源。
原来如此。”
嘿了一声,项稷不由计上心头,刚好一身血污奔走数日都不曾清洗,索性往地上一打滚,沾了一身泥便仰躺下来,当场‘昏厥过去’,要等待一个好心的有缘人,将他捡回村子里去。
当然,要实在没有,便只能趁夜摸进去了。
不消片刻,那玩闹之音与脚步声便愈发清晰,已能见到三个少年身影,他们也见到了树下瘫倒昏迷的人儿。
“阿德,你做什么去,还得入山砍柴呢!”
“你们先去,那里有一人晕倒了,我去瞧瞧。”
“阿德,大德,你又发善心了,我们可不等你喽!”
不一会儿,项稷便听到了不远处响起的几道声音,有一道身影正在靠近。
那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被唤作阿德。
而那古朴星图上,卦象悄然生变,遇人而改。
九二,见龙在田。
利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