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王(1 / 1)

之前张塞考研,忙的要死。现在一算时间,自己已经一个月没去看陈教授了。虽然中间打了几次电话,但总觉得放心不下。振作一点,不能总躺着了。没考上研究生也好,不用准备复试了,正好有时间去看望陈教授,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让老头乐呵乐呵。

陈教授是学院退休老教师,由于年纪太大了,学院就只有几个领导和老教师知道他。张塞入学的时候,陈教授已经退休二十多年了。按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交集,不过二人通过张塞的辅导员穆老师认识了,还成了忘年交,张塞这身高超的品酒技能就是陈教授教的。这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

1939年,年仅30岁的陈孝彰,也就是陈教授,已经是南洋酒王,在南洋经营着数家大型酒厂,享誉南洋华人世界。从报纸上看到祖国惨遭日寇铁蹄蹂躏,陈孝彰毅然变卖家产,从南洋返回祖国参加抗战。他还利用在南洋的影响力,组织募捐,为抗战做出了巨大贡献。

1941年,陈孝彰留守南洋祖屋的妻子儿女在日军空袭中丧生。南洋远房亲戚报丧的书信中详细介绍了当时的情况,太惨了,尸首都炸没了。

国恨家仇交织在一起,陈孝彰跟鬼子不共戴天。他一方面组织南洋华人捐款捐物,一方面组织义勇军,身先士卒,与敌血战。经过艰苦卓绝的抗战,终于击败了日本侵略者,华夏大地迎来了和平的曙光。

新中国成立后,陈孝彰不想做官,一直在京城最大的国营白酒厂工作。由于怀念已故妻儿,便没有再婚。五十年代末做到国营大酒厂的厂长,同时还在华清大学担任教授。由于其南洋酒王的底蕴,再加上工作性质,国内白酒和国外名酒他都门儿清,成为当时白酒行业的风云人物。其实这些身份成就他并不在乎,亲人故去,孑然一身,唯一能让他欣喜的是:国家日新月异的强大,人民当家作主的幸福。他要把自己奉献给国家和人民!

他主动要求在滨江松花江大学退休。上级批准陈教授以教授职称退休,待遇还是相当好的。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当年那些老领导,老同事不少都离世了。那时通讯闭塞,很多人他都联系不上了。他也没打算回南洋看看,为了这个国家他付出了所有,现在他也不想给国家添麻烦。所以在松花江大学,很多人只知道他是个离休老教师。至于当年叱咤南洋的酒王,毁家纾难参加抗战的华侨领秀,专家级的酒行业教授,此时却无人知晓。深藏功与名,他这辈子的经历足够他看破世事,看淡眼前的生活,随时准备跟妻儿团聚!他确实想他们了!

张塞经穆老师介绍,跟陈教授认识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年近九十,耳不聋,眼不花,腿脚灵活,思路清晰,看样子就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儿。

张塞第一次去陈教授家,聊了一个多小时酿酒品酒知识,老少二人相见恨晚。张塞走后,陈教授联系穆老师,表示对张塞很满意,以后可以让张塞常来。第二天张塞就又来到了陈教授家,打扫完卫生,又给陈教授做好了晚饭,荤素搭配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然后就站在一边,打算看着陈教授吃饭。

“小张,你站在那儿干吗?”陈教授不解地问道。

张塞连忙坐下,“呵呵,跟您老一起吃饭,我还有点拘束。”

“你就这么坐下了?”陈教授略带不满地问道。

张塞连忙站起身笑道:“啊,陈教授,您要是不喜欢我陪着,您先吃饭,吃完饭我去刷碗。我来之前吃过晚饭了,不饿。”

“哎呀,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我是说,你小子去把酒拿来,咱爷俩喝一口。”陈教授终于不再打哑谜。

“啊,陈教授,您九十多了,还喝酒啊?”张塞可是大吃一惊,鲸鱼那么大的惊,大吃一鲸。开什么玩笑,这岁数了还喝酒,您那老心脏受得了吗?

“什么话,我要喝到死,跟年龄有啥关系,一百岁不死的话我还要喝酒!快去拿来,你们穆老师没跟你说过吗?这小子拍拍屁股走人了,也不把后事交代清楚了!”陈教授这次是真不满了,对张塞质疑他年龄大不满。

张塞着实被老爷子的话吓了一跳,“啊,后事!穆老师得绝症了?”

“没有,他可潇洒,最近发了笔财,逍遥快活去喽。别转移话题,快去拿酒,拿茅台啊!有个半瓶的,今天咱俩都喝掉。”陈教授见张塞为穆老师担心的样子,倒是把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张塞忙从酒柜中取了茅台,给陈教授拿了个小酒盅,满上。“陈教授,您喝酒,我就不喝了,我酒量差,一口就晕。”

“酒量差,没关系,我有秘法能让你多喝点,放心喝。”陈教授神秘地说道。

“真的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塞也满上了一酒盅。自己的酒量自己知道,不喝正好,一喝就多。对于陈教授说的秘法他还真有些小期待。

“来,先吃一块肉,垫垫底。哎,对对,就这样。你这肉炖的不错,挺合我胃口。来,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吸到有点飘为止。”陈教授开始传授他的秘法,比比划划的,举手投足间颇有点仙风道骨。

张塞依法而行,不一会儿就有了感觉,“陈教授,我有点飘了。”

“来,喝一盅,别担心,这一盅才二钱,一口干了。哎,对对对,哎,哎,我说,别往桌子底下出溜啊!这酒量也太差了!醒醒醒醒,小张,我可拽不动你,要了老命了!小穆啊小穆,你倒是挑个酒量好点的介绍给我啊!就是个酒量普通的也不至于这就晕了!这孩子谈起酒来头头是道,感情是个光说不练假把式啊!”陈教授见过酒量差的,可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

张塞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天都大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确切的说是躺在地上铺的泡沫垫子和褥子上。想想昨晚的情形,“我去,不会把老爷子吓着。”张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脑袋当的一声磕在了餐桌角上。

老爷子哪搬得动他,只能就地给他打了个地铺。

咣当一声,防盗门响了,陈教授拎着豆浆、豆腐脑、油条、油炸糕回来了,看着还一脸懵的张塞,笑道:“你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品酒讲的头头是道,喝一口就晕。以后别喝酒了,跟我好好练练品酒。不知道又得让你糟蹋多少好酒。”碎碎念念的,直到张塞收拾好地铺,摆好了早餐,老爷子才不叨叨。

老爷子的叨叨,张塞倒是不反感,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自家的爷爷、外公,每天一大早都会自言自语叨叨一阵。家里人不喜欢,嫌烦。可张塞认为这样才有烟火气。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自此,张塞除了每个周末给陈教授家打扫一次卫生,洗洗衣服,做两次晚饭外,没事就陪着老头儿大小酒馆,高低档次酒店,满滨江市喝酒。老爷子是副厅级离休,身体倍棒,没病没灾,退休金花不完,出去喝酒的钱都是他来出。各种好酒,他自己喝一些,其他的就让张塞练习品酒。他给张塞讲解每种酒的特点,如何用最贴切、最专业的术语来描述。张塞也是聪明之人,很快就学会了老爷子的品酒技巧。这才有了后来在品酒师资格考试中大放异彩,被那些考官看中的机缘。

如今张塞考研名落孙山,不得不找工作,心中升起一阵悲凉。快毕业了,以后去哪儿还不好说,不知道能不能经常来看老爷子。现在一想到有可能离开老爷子,还真有些伤感。

张塞买了点熟食凉菜,去见陈教授。虽然他现在很拮据,但是花点钱孝敬一下老爷子还是舍得的。

张塞换完鞋进到屋里,陈教授见他拎着熟食凉菜,笑道:“这么破费干啥,别说,我还就好一手店这猪手。快来坐下,给老头子满上。”

张塞熟练的拿出白酒酒盅,给老爷子斟满酒,然后耷拉着脑袋坐在旁边。

“你也满上啊。按说你买这些菜,可能是为了庆祝一下,不过看你这丧气样儿,估计是没考上研究生。”老爷子倒是没客气,直接往张塞肺管子上戳。

张塞被老头儿给说乐了,“老爷子,被您猜中了,我没考上研究生,得找工作啦。”

“没考上就没考上,现在的研究生扩招了,水分越来越大。工作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陈教授满不在乎地说道。他知道劝人是没用的,只有那人自己能劝自己。

陈教授的话又让张塞有些难过,“可是不知道会在哪里找到工作,不知道会不会离开滨江?”

陈教授一怔,继而笑道:“咱中华这酒文化啊,博大精深。好事有喜酒,庆功酒,坏事有断头酒,离别有饯行酒,千言万语不如一杯酒。来,走一个。”

张塞拿起二钱的小酒盅,双手举杯,郑重地跟老爷子碰了个杯,然后一饮而尽。“老爷子,感谢您开导我,也感谢您教我品酒技艺。”张塞跟老爷子混了一年多,酒量倒是长了点儿,勉强能喝个二两白酒。

陈教授见张塞干了,连忙陪了一盅,恐怕少喝一口似的,“你小子品酒技能倒是不错,国内品酒师比你强的没几个。不过你也有缺点,一个就是缺少机会,还有就是酒量太差。机会可以等,或者找,不过酒量差就没办法了,练都练不出来。以后工作的时候,尽量扬长避短。来,倒上,再走一个……”

张塞也没废话,给两个酒盅斟满酒,以晚辈之礼又敬了陈教授一盅。

陈教授看着喝酒的张塞,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该打招呼的我都打了,就看你小子的运气了。要是能去那个酒厂,你这一身本领就能施展了。不过,还得磨磨你这学霸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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