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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陈景恪说道:“先秦时期诸子百家今何在?”
“儒墨法道四大显学,墨家在秦一统后百年内就迅速消亡。”
“法家也随后没落,道家现在只能依附于儒家苟延残喘。”
张宇初等人有些尴尬,道教脱胎于道家,可对弘扬道家学问却没有多少贡献。
“诸子百家都能消亡,强如墨法道都能没落,道教和佛教也一样可以消失。”
“西汉以前不曾有佛道二教,大明以后也可以没有。”
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
“知道为什么百家会消亡,墨法道会没落吗?”
“你们是不是以为,是儒家太强,将他们给击败了?”
“我告诉你们,这个想法是错的。”
“真正决定他们兴亡的不在于他们本身如何,而在于朝廷是否需要他们。”
“朝廷需要,他们就可以兴盛。朝廷不需要,他们就会没落乃至消亡。”
“那么我再问一次,佛道两教对朝廷有什么用?”
“阿弥陀佛。”法正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张宇初表情也非常凝重。
陈景恪充满鄙夷的道:“至少现在我看不到佛道对朝廷有什么用。”
“看到的都是你们如何祸国殃民,如何掏空国家的底子,最后加剧矛盾导致国家灭亡。”
“不要觉得自己多么重要,没了你们会有新的宗教出现,接替你们的位置。”
“而且新宗教比你们更听话,更能为朝廷做出贡献。”
如果是一开始,佛道两家肯定会嗤之以鼻。
这千年来灭佛毁道的朝廷多了去了,那些王朝都消失了,我佛道两家照样存在。
然而,看了看旁边人畜无害的毕良节等人,他们只觉得心情沉重。
陈景恪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要的就是你们恐惧。
“不要把因果关系搞反了,不是朝廷离不开你们,也不是朝廷需要伱们的帮助。”
“而是你们必须向朝廷证明自己的价值,给朝廷一个让你们存在下去的理由。”
“阿弥陀佛。”法正郑重的道:“谢施主指点迷津,我佛教愿深入民间,宣扬吾皇仁德。”
张宇初也立即表态道:“道教立即就可以展开行动,请陈伴读拭目以待。”
其他各派也纷纷表示,愿意为大明效力。
陈景恪摊摊手,说道:“看,现在不是很好吗。”
“什么教义规定你们要清静无为,都是放屁。”
“就是好日子过的太多,不愿意去吃苦。”
“当年佛教先贤一步一个脚印,将佛法从天竺传到中土。”
“玄奘大师步行数万里,耗时十七年从天竺取回佛经。”
“道教也不缺此等义士,若当年张天师不传教,哪来的道教?”
“百年前长春子丘处机真人,以七十四岁高龄远赴西域面见成吉思汗,为全真为道教争取来了大兴的机会。”
“不论是佛还是道,从来都不缺乏传教的勇气,只看你们愿不愿意。”
张宇初羞愧的道:“陈伴读教训的是,我道教定重拾先辈勇气,布道天下。”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但永远都不要小瞧人在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潜力。
为了生存,佛道两家必然会修改自己的教义,让自己更加的有侵略性。
如果他们不改,那陈景恪不介意换一家听话又好用的宗教上来。
华夏文明传承数千年,备选项实在太多了。
——
见目的达成,陈景恪也不再说什么,过犹不及。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刚才是敌对关系,怎么羞辱他们都没问题。
现在对方都投降了,还羞辱就太不拿人当人了。
关键是,还需要他们去干活呢。
所以他转移了话题,从蒋瓛手里拿过一本书,道:
“这本书里的内容,就是朝廷需要你们宣讲的。”
“不只是讲给蛮夷听,一样要讲给我大明的普罗大众听。”
“朝廷不问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最后的结果。”
这本书的内容模板,是朱雄英编写的,用来教化百姓的教材。
只是特意增加了歌颂祖先贡献的内容。
之所以没有采用朱标的版本,是因为那一版有许多国外的内容,还有关于基教和伊教的内容。
眼下这些东西,还没必要让普通百姓知道。
等他们认同了华夏身份,再慢慢告诉他们这些也不迟。
更何况,让佛道两家去宣传基教和伊教,哪怕是说别人的坏话,也显得有点不当人了。
双方谈妥条件,现场的气氛有所缓解,佛道两家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
为什么只放下一半呢?
因为还有新的宗教法规没颁布呢。
只看这位陈伴读的态度就知道,新规肯定很严苛。
然而,等他们真正看到新规才发现,确实很严格,却绝算不上苛刻。
更谈不上刻意打压。
相反,还非常的人性化。
严格的地方在于,规范了宗教人士的权力范围。
比如,可以做法事超度亡魂,但不允许贩卖治病的符水、神药什么的。
否则视为违法犯罪,只要抓住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百姓生病了,可以宽慰他们,然后劝他们去找郎中医治。”
关于高利贷直接进行了一刀切,不允许借钱给百姓,无息借都不允许。
“要么无偿赠送给百姓,要么就把钱好好装自己兜里,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将庙观修筑的更奢华,给神佛镀金身,都没有问题。”
“若发现你们借钱给百姓,即便只是一文钱,也直接取缔庙观。”
“庙观僧道全部依法严惩。”
有僧人说道:“这是否太严苛了?若遇到百姓有困难……”
陈景恪笑道:“出家人当慈悲为怀,佛祖尚且割肉喂鹰。”
“见到百姓困顿,你们不应该无偿施以援手吗?为何还要别人还钱?”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陈景恪继续说道:“说个冷知识,知道典当行是怎么来的吗?”
有些见多识广的僧人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更多人则露出疑惑。
“是僧侣有钱没处花,玩低买高卖的把戏,所以才有了典当行。”
“啊?这……”一众僧侣先是震惊,然后都羞愧不已。
陈景恪摊摊手,说道:“看,这就是宗教。”
“为了杜绝此类肮脏行为,玷污了神佛的神圣性,新法规定严禁宗教经商。”
“当然,也不能把你们的路全都堵死,测字算命,出售符箓法器之类的,还是允许的。”
“除了以上这些,不允许从事其他任何行当。”
“但有发现,庙观取缔,该庙观的所有僧侣全部流放边疆苦寒之地。”
“当然,你们可以把钱给世俗之人,让他们去放贷。”
“只要不被抓到就行。”
“不过新规有规定,若与你们有勾结的那個人,主动向朝廷坦白。”
“则免除他的一切罪行,且所有钱财归他所有。”
听到这条规定,不少僧道脸色一僵。
永远不要低估人在钱财面前的贪婪,当数额足够大的时候,亲儿子都靠不住。
更何况是别的人。
以后佛道再想用白手套替他们赚钱,白手套马上就能去宗教司告发他们。
这下彻底将所有路都堵死了。
除了以上这些,新规还对庙观的数量、规模,以及僧侣的数量,都做出了严格限制。
超出限制的,处理结果也很简单,取缔。
根本就不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庙观拥有的土地,也给出了严格限制。
除了朝廷划分给他们的田产,不得额外购买田产,违者取缔。
宗教的产业同样要交税,偷税漏税被查到,自有税务稽查司的人去找他们麻烦。
“还是那句话,有钱了你们可以拿去给神佛镀金身,可以拿去吃喝享乐。”
“哪怕你们拿着这些钱去秦楼楚馆潇洒,朝廷都不会过问。”
众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自然知道这是说笑,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尤其是在当下这个场合。
可没人敢站出来指责。
“当然,如果你们用这些钱去传道,扩大影响力,那也是可以的。”
其实这也是限制宗教财产的一个目的,逼迫他们将多余的钱财拿去搞扩张。
还有一些别的措施,基本都是限制宗教人员、财产规模的。
很严格,处罚措施也很严厉,动辄取缔,所有人员流放边疆。
陈景恪也知道,打一棒子要给个甜枣。
也给出了一些奖励性措施。
比如佛道两家可以派代表去宗教司任职,协助朝廷管理宗教事务。
事实上就是道教派人管道教,佛教派人管佛教。
只要不违反以上律法,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们自主权。
毕竟将他们控制的太狠,也不利于他们发展。
对佛道两家最有吸引力的一条规定,是新规断绝了外来宗教传入的可能。
除了获得大明准许的宗教和神灵,其他任何宗教皆视为邪教和邪神,给予严厉打击。
结合上一条政策,几乎就是默认了佛道两家在大明的正统地位。
除了他们两家,别的宗教不允许在大明传教。
佛道两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这个好处给的可是太大了啊。
一旁的毕良节等人,表情不变。
之前陈景恪已经和他们谈过,妈祖的信仰出现的太晚,教众实力太弱。
连一本像样的经书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斋醮戒律。
让祂的信仰并入道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也不怕道教会限制妈祖信仰的发展,佛道两家的组织形式是很松散的。
别说统一的话事人,就连各派系内部,其实也都是各自为政。
大家谁也干涉不了谁。
除了以上,还有一些别的奖惩制度。
比如,为了方便传教,给予他们外出游历的权力。
如果去海外传教,可以免费搭乘船只,甚至搭乘军舰。
比如在某某地方教化工作做的好,朝廷会给予相应的赏赐。
一般是额外给予一些度牒,或者准许加盖几座庙观等等。
林林总总,将这些说完差不多就用去了一天时间。
之后陈景恪也没有假装客套,直接宣布散会。
佛道两家什么都没说,起身纷纷离去。
他们对这个结果,自然说不上满意,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只是大家都知道,以前那种坐着数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走出大门之后,佛道两家各自聚在一起,约定一个时间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佛教还好说,他们的教义本就讲究入世,普度众生。
只要略微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道教才是最麻烦的,经意讲究入世,讲究清静无为。
对传教向来没有什么积极性,对信徒也是你爱信不信。
想要入世传道,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
不过也不要小瞧他们的传教能力。
野道士们用来骗人的戏法,这些大真人可都会,只是他们不屑于用罢了。
而这种戏法,确实很能忽悠人。
前世的基教传教士就经常拿着科技产品,去一些比较封闭落后的地方,忽悠当地的酋长。
两者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处。
目送众人离开,陈景恪也长吁了口气。
事情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至少目前来看,情况都还不错。
蒋瓛敬佩的道:“陈伴读今日一番连削带打,将佛道两家的高人揉扁搓圆,实在令卑职佩服。”
这个马屁着实有点生硬。
陈景恪哑然失笑,道:“多亏了蒋指挥使在一旁协助,若无你镇抚司的威名,我还镇不住他们。”
蒋瓛谦卑的道:“我们哪有什么名不名的,不过是替陛下办差的鹰犬而已。”
陈景恪从怀里拿出一沓宝钞,递给他道:
“诸位今日辛苦了,拿去请大家喝杯茶吧。”
蒋瓛连忙说道:“陈伴读您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哪敢拿您的钱。”
陈景恪笑道:“拿着吧,这钱是早上我问陛下要的,他老人家都知道。”
蒋瓛这才伸手接过,说道:“卑职代弟兄们谢陛下赏赐,谢陈伴读照顾。”
陈景恪看着满脸恭敬的蒋瓛,想到他以往的为人,心下不禁有些叹息。
他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恰恰相反,做过的坏事罄竹难书。
然而他做的那些坏事,基本都是替皇家做的。
真要算起来,黑锅也扣不到他头上。
而且他小心思很少,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做事尽职尽责。
是个非常合格的打手。
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天生背黑锅的职务,恐怕也难逃兔死狗烹的结局啊。
不知道他能不能躲过这样的命运。
想到这里,陈景恪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去。
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运。
他选择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自己瞎操什么心呢。
最多将来真出事儿了,自己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他。
比如保全他的家小。
当然,前提是他能一直保持这份清醒的认识,不要走毛骧的老路。
之后陈景恪也没有多耽搁,起身回了皇宫。
朱元璋他们还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