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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四年九月,朱元璋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统率将士往征云南。
十六年,云南基本平定,朱元璋下诏大军还京。
同时命西平侯沐英镇守云南。
经过数月跋涉,大军终于在三月中旬回到应天。
太子朱标代朱元璋出城迎接,朱雄英纯粹是自己好奇,想要跟过来见见世面。
陈景恪也被拉着一起出来。
京城百姓也夹道欢迎王师凯旋。
远处升起一道烟尘,大地也传来微微震动之声。
大家都知道,大军即将到达,纷纷踮起脚尖观望。
没多久,一支骑兵率先出现。
黝黑的铁盔顶在头上,甲胄闪耀着阳光,林立的长枪直指苍穹。
身躯随着战马行走而起伏,整支队伍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休。
只一看就知道,这是精锐骑兵特意摆出来的造型。
但只看周围人敬畏的表情,兴奋的目光,就知道效果非常好。
骑兵后面就是步兵队伍了,迈着步伐缓缓前行。
陈景恪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之前他出于好奇,跑出来看过好几次大军凯旋。
所以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更并没有生出什么,‘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来。
后面就是傅有德、蓝玉两人,率众上前参拜太子太孙。
陈景恪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人。
傅有德的模样倒是挺符合想象的,一个面容坚毅的老头。
反倒是蓝玉的模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蓝玉会是一个精壮汉子,毕竟他最早就是以冲阵闻名的战将。
但面前这个蓝玉,却身材微胖,还带着点小肚腩。
如果不是黝黑粗糙的皮肤,还以为是哪来的大财主。
属实有点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战阵冲杀,谁的甲厚谁的力气大,谁就厉害。
一般情况下,胖子的力气是要远超过瘦子的。
但太胖会影响敏捷,蓝玉这种体型就比较合理了。
微胖,力气足又不失敏捷,能穿的了厚甲,舞的动大刀。
蓝玉的眼神犀利,脸上带着桀骜之气。
只有面对朱标的时候,才表现的比较谦恭。
不过陈景恪发现,他看向朱雄英的时候,目光会变得格外的柔和。
而且姿态也摆的格外的低。
接下来,他又做了一件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大礼参拜过朱标之后,他不顾身上穿着盔甲,朝朱雄英行了个军中大礼:
“太孙殿下,末将不负使命踏平云南元贼,今归来复命,请太孙示下。”
“哗。”他身后一大群人也齐齐下拜。
其中就包括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会宁侯张温等军中骁将。
人群出现了一刹那的安静。
大军凯旋归来,迎接仪式上只能参拜君主。
大礼参拜其他人,就等于是向其他人效忠。
军队效忠除皇帝之外的人,你这是想造反呐?
朱标代表皇帝出迎,且他的地位大家都懂,参拜是应该的。
可怎么都轮不到才十岁的太孙啊。
旁边的傅有德等人就更尴尬了,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不过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不傻,悄悄观察了一下朱标的表情,发现没有任何不高兴。
也选择了下拜。
本来正看热闹的朱雄英,被这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
且大军凯旋向自己参拜,太激动了啊,他兴奋的脸都红了。
不过作为太孙的基本素质还在,故作平静的道:
“诸位辛苦了,大明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功绩的”
“待回宫参加完庆功宴,皆有重赏。”
蓝玉大声喊道:“谢太孙殿下。”
其他人也跟着喊道:“谢太孙殿下。”
如此,迎接仪式才正式结束。
朱雄英别提多兴奋了,拉着陈景恪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心情。
陈景恪一边附和他,一边叹息,这孩子政治嗅觉很迟钝啊。
也就是你爷爷和伱爹不在乎,要不然今天这事儿就没办法收场了。
但反过来说,也不能全怪他。
老朱和朱标俩人重感情的性格,才造成了他这方面的反应迟钝。
目睹了全面过程,陈景恪开始还有些疑惑。
蓝玉为什么这么做?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替太孙树立威严。
他是军中大将,又凯旋归来,只需要向君主行大礼。
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太孙行大礼。
就是在告诉众人,太孙也是君。
想通了这些,陈景恪不禁感慨,什么叫自己人?
这就叫自己人。
蓝玉脾气上来了,连朱元璋都敢顶撞,却如此用心的维护朱雄英的威严。
然而从这里也能看得出,蓝玉确实不懂政治。
但凡换个皇帝,他此举必死无疑。
也就碰到了老朱这样独一无二的皇帝,知道这事儿不但不会生气,估计高兴的大牙都能笑掉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位嫡长孙对大明太重要了。
几乎牵动了大半个朝堂,尤其是勋贵集团,几乎都和他有瓜葛。
但凡出一点点问题,都能影响无数人。
一路来到皇宫,在这里见到了朱元璋。
陈景恪发现,朱元璋确实表现的非常开心,和蓝玉说话的时候,还几次拍他的肩膀。
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也让傅有德等人松了口气,看来皇帝没有生气。
在内心深处,也开始正视太孙这个储君。
倒不是以前不重视,而是朱雄英年龄太小。
大家只是将他当太孙供起来,就和庙里的泥塑神仙一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则真正将他当‘君’来对待了。
皇帝慰问了一圈众将,听取了他们的工作汇报……
其实这些都是走过场,真正的工作汇报,要等到庆功宴之后,单独面见皇帝时再进行。
接下来就是庆功宴。
平定云南可是大功,庆功宴的规格自然也很高。
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除了值班的,基本都到场了。
难得有这样的宴会,大家都很开心。
陈景恪对酒水没兴趣,筷子开动,吃。
但注意力却一直在观察全场,就发现蓝玉的声音格外的大。
远远超过了主将傅有德,有时候甚至会打断朱元璋的话。
陈景恪能看得出来,不是他对傅有德有意见。
对傅有德,他表现的还是很尊重的。
完全是性格使然,喜好张扬。
这种性格,非常不讨喜。
虽然朱元璋和傅有德都表现的很大度,但谁知道内心是怎么想的?
难怪上辈子朱标死后,朱元璋第一时间就将他弄死了。
就这脾气,他不死谁死?
话题不知不觉就从云南战事,转到了最近朝堂动向。
这群粗人对黄河改道不感兴趣,反倒是对迁都很是赞成。
纷纷表示早就该迁了。
提起迁都,自然免不了谈到放还军户民籍之事。
对此,这群将领的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认为军制岂能轻改。
朱元璋只是笑着表示,此事还未定下,现在是庆功宴,暂时不提军国大事,大家吃好喝好。
其他人都很识趣的不在谈论。
蓝玉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刚才被吹捧的有点上头,起身说道:
“陛下,军户乃大明根本所在,不可轻动啊。”
朱元璋表情不变,笑道:“此事咱知道,自会考虑的。”
“坐下吧,勿要扰了大家的雅兴。”
蓝玉却不依不饶的说道:“陛下,不可自毁长城啊。”
场面上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这一幕,有人不动声色,有人担忧,还有人等着看笑话。
陈景恪也是心中一惊,蓝玉这是真特酿的会作死啊。
连忙朝朱雄英使了个眼色,让他出面制止。
朱雄英有些犹豫,蓝玉连皇爷爷的面子都不给,我站出来会有用吗?
陈景恪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你必须站出来,否则今天的事情就无法收场了。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不过还是强笑道:
“咱说了,此事咱自有考虑。你带兵打好仗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蓝玉脸色比方才还红,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酒劲儿上来了。
“陛下……”
“砰。”他刚张开口,就听到一声巨响。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谁这么大胆子?
难道是太子生气了?
转头望去,却发现是太孙朱雄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在众人的注目下,他起身喝道:
“放肆,此事上有皇爷爷和父亲,下有群臣和五军都督府,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念在你征战有功,又是酒后失言,就不治你的罪了,赶紧退下。”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这是太孙?
蓝玉也非常惊讶,下意识的道:“太孙,我……”
朱雄英呵斥道:“还不退下。”
蓝玉目光闪烁,最终低下头道:
“末将酒后失言,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眼睛里全是兴奋,哪还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挥挥手:
“你这个脾气若是不改,早晚惹出大祸,坐下吧。”
然后又举起酒杯,对群臣说道:
“诸卿,咱心里高兴,来满饮此杯。”
群臣自然知道是为何,纷纷举杯:“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元璋终于绷不住了,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哈哈,同喜同喜。”
接下来宴会的本质就变了,不再是庆功会,而是变成了夸夸宴。
都在夸太孙聪慧、懂事,有明君之相。
还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说。
傅有德等人自然也很识趣的参与了进来。
从洪武十四年就出征云南,这两年多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他们并不是很清楚。
所以也确实很好奇,太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蓝玉,彻底消停了,默默的喝着酒。
朱雄英重新坐下,手捂住心口,兴奋的满脸通红。
大有不酒而醉的样子。
陈景恪心下好笑,这小子,还有待锻炼啊。
让朱雄英站出来,其实是很冒险的事情。
蓝玉很可能会不给他面子,毕竟他此时正在顶撞朱元璋。
一个人情绪上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朱雄英站出来,很可能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化矛盾。
但陈景恪依然选择,让他站出来。
原因很简单,就是之前在城外的那一拜。
他有七八成把握,蓝玉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朱雄英的面子。
相反,他会为了维护朱雄英的威严,自打耳光。
事情也果如他所想,蓝玉退了。
朱元璋忘记了被顶撞的不快,朱雄英获得了称赞,树立了威严。
至于蓝玉,虽然丢了点颜面,但及时收手也让他免除了,可能到来的严重惩罚。
皆大欢喜。
庆功宴顺利结束,大家各回各家。
但今天会上发生的事情,定然会传扬出去。
‘太孙有威严,俨然明君之相’这个概念,也定然会为更多人所知晓。
爷儿仨加陈景恪回到乾清宫。
朱元璋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一直重复:
“乖孙都会替爷爷出头了,爷爷开心呐,真是乖孩子。”
朱雄英也乐的不行:“孝顺皇爷爷,是我应该做的。”
朱元璋连连点头,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左右看看,一拍大腿道:
“哎呦,不行,我要将此事告诉你皇祖母去。”
说完一溜烟的跑去了坤宁宫,腿脚麻溜的不像是五十六岁的老人。
朱标看的直摇头,然后严肃的说道:
“你可知蓝玉为何会听你的话吗?”
朱雄英得意的道:“因为皇爷爷和父亲啊,我是太孙,他自然……”
朱标摇摇头,打断他的话说道:“因为他是你的舅公,才会卖你的面子。”
“若换成其他人,今日你贸然站出来,恐怕事情更不好收场。”
朱雄英有些不信,难道不是因为皇权至高无上吗?
他将目光看向陈景恪。
陈景恪重重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至此,他才不得不信,兴奋的心情开始冷静下来。
朱标停了一会儿,等他消化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
“这也是我没有站出来的缘由。”
“不是我不想站出来,而是不能。”
“一旦我站出来,又未能平息事态,事情就会彻底失控。”
“我不站出来,还能想办法转圜补救。”
朱雄英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苦笑,说道:
“谢父亲教诲,我明白了。”
“明日我就去永昌侯府上,向他道谢。”
朱标却摇头说道:“不,你去他府上不是道谢,是安抚。”
朱雄英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朱标却没有再多解释,而是对陈景恪说道:
“你给他解释吧,顺便教教他该怎么做。”
陈景恪颔首道:“是,请殿下放心,我会协助太孙处理好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