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和风送暖。
燕园迸发着这个年代,属于自己的野性和柔美。
这座昔日的京师第一私人园林里,浓缩着和珅的所有梦想。
他大概永远想不到。
他那俗不可耐的梦,竟滋养出了一方书香圣地。
未名湖畔,莘莘学子或三五成群,热烈探讨,或独自一人,沉静思索。
小径上,一男一女结伴而行,谈笑风生。
“北大真是美啊!”
钟灵左看右瞧,只觉得眼睛不够用,满脸艳羡。
眼前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厚重和韵味,浑不似他们学校,是,路是很平,房也很新,却全无底蕴。
徐庆有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风度翩翩。
两人有种心照不宣,似乎已没有挑明的必要。
终究不是在那个小小的县城,如今天更大,地更广,这一个多月来,徐庆有收获颇丰。
心态也发生很大变化。
李建昆休掉的人,他能要吗?
那他成了啥?
北大里,来自天南海北的漂亮姑娘,多的是。
“徐庆有你厉害呀。”
钟灵心情极好,转移话题,道:“我进来一路逢人打听,好多人都认识你,感觉你在新生中威望很高啊。”
徐庆有露出谦逊笑容,摆摆手,“害,大家抬举罢了,没那么夸张。”
“那个,李建昆他咋样?”
钟灵好奇打听:“他可是研究生咧,我们学校新生都没有,听说在你们北大也不多,他应该也混得不错?”
“他呀,啧,不好说。”
徐庆有叹气道:“喏,你也看到了,整天不见人,老往校外跑,也不知道干嘛。
“你可以打听打听,除了他们经济系外,有几个人知道李建昆这名字?”
钟灵沉默,她先前进北大后,最先向人打听的,不是徐庆有,而是经济系的李建昆。
连问三人,都说不认识。
后面找到徐庆有,领着她去37号楼,经济系的学生说,李建昆天不亮就颠了,日常操作。
“哎,怎么说呢,他,有点乡下人进城,看花了眼的感觉。你懂,心也花了。”
徐庆有补充道。
钟灵蹙眉,眉宇间满是忧虑。
“再去看看,快中午了,说不定在,咱们进京后还没一块吃过饭呢。”
徐庆有耸耸肩,领着她返回宿舍区。
燕园东门。
一抹身影屁颠屁颠窜进来,不是挎着解放包的李建昆,又是谁?
嚯,这几天京城的公交线路,他算是摸個门清!
32路,动物园至颐和园,从城里到海淀大农村的唯一专车。
一番功夫不白费,今儿在美术馆旁的琉璃厂,可算找到矿石颜料,啧,一丢丢,花了他三十大洋。
顺手淘来一套画笔。
兜又见底。
所幸家伙事终于齐活。
雇主虽然没要求使用矿石颜料,但那种历史照片,普通颜料他自个都下不去手。
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
回到宿舍,临近饭点,大伙都在。
刚进门,胡自强就咋呼起来。
“建昆,隔壁陈大强报信儿,说你那个伟大的老乡,上午来找过你。”
哎,强哥这张嘴啊……
“干啥?”
“鬼知道。”
“建昆哪,不是我说,你这属于交友不慎!那厮放古代,就一党争之徒,扰乱朝纲的野狗!”
“……你都说是老乡了。”
李建昆无奈摊手,走到床铺,刚放下解放包,仍在大肆吐槽的强哥忽顿住。
他下意识扭头,只见门口杵着一人。
这就很尴尬。
“哼!”
但强哥可不会让自个不自在,头一摆,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徐庆有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
他通常走哪里,都受新生追捧的待遇,搁这个特殊的经济系307。
不灵了。
“班长,听说你上午就找过我?”
李建昆递上笑脸,这称呼他一直延续,左右觉得比喊“庆有”合适些。
“走,吃饭去,钟灵来了。”
窗边,强哥耳垂微动,钟灵是哪个喽?
准一姑娘!
不知道漂不漂亮。
该死的!如果没有门口那厮,这顿饭他蹭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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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一食堂。
这座北大64年落成的食堂,以经济而不失美味著称,往后会一直良好经营下去。
高高的屋顶,垂下两排立柱,落地的小半截涂有军绿色油漆。
水泥地面,四方木桌,配长条凳。
更像某个机关大院的食堂。
这个点,食堂里熙熙攘攘。
有学生端着铝饭盒排队打饭,有的坐在桌旁狼吞虎咽,桌上搁一暖水壶。
更多学生是打好饭带回宿舍吃。
这样一边吃饭,还能看会书。
三人很容易找到张桌子,徐庆有借来几个饭盒,显然准备大快朵颐一顿。
李建昆想想也是,来京后,三人首聚,加上钟灵过来是客,理应招待下。
遂从徐庆有手中拿过俩饭盒,连带自己的饭盒,屁颠冲去打饭。
“李建昆,随便打点,我吃不了多少的。”
钟灵占着位置,不多会,徐庆有便打好饭回来。
两荤一素:干烧肉、扒肘条、凉拌黄瓜。
“这肉菜不便宜?”
“也不贵。”
“这些多少啊?”
“六七毛。”
“六七毛还不贵!”
钟灵瞪眼,好在清楚徐家家境,道:“要不把李建昆喊回来,买份饭就行,这些够咱们仨吃,别浪费。”
徐庆有扫目望去,某人已经打好菜往回走。
仨饭盒,一个装饭。
另俩都是菜。
四道菜:红烧带鱼、油焖大虾、炸黄鱼、醋溜白菜。
符合他们江浙人口味,呃,貌似姑娘也爱吃。
“李建昆伱……”
钟灵震惊,没想到在京城还能吃到一桌海鲜,这一下得多少钱啊!
心头既感动,又埋怨。
她去过李家就知道,情况比她家还不如。
徐庆有双目圆睁,不敢置信打量着李建昆,丫敢这么吃?
后半月不过了!
“咋了,动筷啊,都看着我干嘛,好不容易聚一次,不得吃好点?”
李建昆笑嘿嘿的,浑不在意,毕竟就一日常伙食。
这不还在长身体么。
有问题啊!
徐庆有不留痕迹地挑挑眉,凭什么一副狗大户模样?
现在可没有王山河。
再瞅瞅自己的菜,尼玛,这方面要是也被比下去……人都不用做了!
得查查,见天往外跑,到底在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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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窗台前,三根蜡烛,同时点亮。
李建昆特意用床单和麻绳,拉起一条隔断,上铺的吴英雄也挪了个床位。
尽量不打扰大家休息。
做好了打场硬仗的准备。
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手工着色,一气呵成都是最忧方案,会呈现出最好效果。
眼前这单,可不是几小时的工程量,一天一夜都未必够。
他要做的,还并非单纯的着色。
是修复。
长条桌上,矿石颜料按冷暖色调排好,一套十二支大小各异的画笔,一字排开。
旁边码着一摞厚厚白纸,每张上面,都是一个或几个“零部件”的彩绘图,及详细备注。
小到凤冠上的一颗珠子。
细到霞帔上的一缕流苏。
这是整整一礼拜的功课。
蛙鼓虫吟,夜色深沉。
这回不是李老湿,是正二八百的李老师!
目露精芒,隐含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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