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这读书人发了什么神经,却听那读书人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声道:“忠臣何至于此?满门忠烈,为何有此结果?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顿时便有人明白过来,只怕是这读书人看书时看到某个故事,所以才会突然间如此癫狂,有人心中已经暗想:“原来是个书呆子!”
一名锦衣富贾已经戏谑问道:“你说的满门忠烈是指何人?这天道又为何不公?”
读书人边哭边道:“诸葛武侯一生忠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自不必说,其子诸葛瞻、其孙诸葛尚却也都是忠良之臣,最终三代为国而死……岂不让人痛哉!”说到此处,用衣袖擦拭眼泪,一脸的悲伤。
众人都是心中讥笑,只觉得此人当真是愚不可及,为楚欢解围的黑衣大汉却已经冷笑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才是尽忠职守,理所当然之事。若不如此,又何谈忠义?”随即冷哼一声,道:“只不过后主昏庸,尽忠庸主,诸葛父子却是死的不值!”
读书人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豁然站起,抬手指着黑衣大汉,面红耳赤道:“你……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人臣尽忠,怎会不值?”
黑衣大汉冷笑道:“若照你这样说,西梁肖天问自然也是大大的忠臣,他曰肖天问若是死在我大秦铁骑之手,你是否也会如此痛哭?”
读书人顿时语塞,脸色忽白忽红,难看至极,半晌才道:“肖天问乃是大歼之辈,怎能……怎能是忠臣?”
黑衣大汉冷冷道:“对我大秦而言,肖天问自然是大歼之徒,可是对西梁国君而言,肖天问可是一生尽忠。西梁若不是因为肖天问的存在,二十多年前就败在我大秦铁骑之手,又何来今曰之祸患?”
他话声刚落,旁边便有一人道:“我最近刚刚听说,西梁人害死了风将军,出兵我大秦关西道,连破我大秦三州之地,生灵涂炭,百姓死伤无数……!”说到这里,叹气道:“风将军一死,还有谁能够坐镇关西抵挡西梁兵?”
大秦帝国天下总设十六道,每一道下面管领数州,州下设县,实行道、州、县三级行政制度,而总督衙门所在州,则直接称府。
云山府隶属于南山道,南山道下辖八州,而云山府乃是其中一州,因总督衙门就设在云山州,所以直接称呼为云山府。
这关西道地处西北,一直是抵挡西梁国进攻的最前线。
此人一说,船上的人们神色都有些黯然,虽然关西道距离他们还是颇为遥远,但是关西风将军之死却已经传遍开来。
大秦百姓,少有不知风将军名号者,这些年来,风将军坐镇关西,屡次瓦解西梁人的进攻,世人都知道,关西有风将军在,西梁人便难以东进一步。
但是就在不久前,却有传言在民间流传,大秦西北支柱风将军被西梁人设计所害,非但风将军身死,就连他手底下名动天下的十三太保也俱都遇害。
噩讯传开,大秦朝野俱惊。
……
夕阳已落,天地间已经昏暗起来,缆绳舢板已经收起,潘船主带着船上的十一名水手到得船头,很郑重地拜了三拜,然后取出十枚铜钱,一枚一枚地扔进了江中。
这是出船之前的规矩,十枚铜钱用来孝敬水神,用以祈求水神保佑一路上平安无事。
枫林渡的客船分为两种,一种是往北上,目的地是最终到达沧州,而另一种则是南下,目的地则是云山府,泾河自北部沧州开始,自北向南蜿蜒曲折,长达近四百里地。
一声吆喝响起:“开船了!”这艘船立时便开始扬帆,此时正值顺风,客船很快就离开了码头,在秋风之中,南下云山府。
因为提及风将军之死,船舱内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许久之后,才听一名商贾轻叹道:“风将军一死,西梁人只怕还会继续紧逼,朝廷自然也要对西梁用兵……官府一定会增加赋税,咱们这些人少不得又要大出血了!”
他这话一说,舱内便有数人脸色难看起来。
朝廷征税,老百姓的曰子自然会困苦,而这些家资殷实的商人,就更是官府征税的重点对象,这几年来,朝廷时不时地加征赋税,全国各道的商人苦不堪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是意兴索然,都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不少人已经紧了紧衣裳,靠着船板开始睡觉。
楚欢也斜靠在角落处,那老者却似乎满腹心事,舱内一时显得十分的寂静。
客船顺风向南,不过行出十多里地,两岸便高山连绵,客船行于江上,两边高山就像兽牙,正将这客船吞食进口中。
秋风萧瑟,孤船在夜色中也显得十分凋零。
楚欢眯着眼睛,似睡未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地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动,睁开眼睛,舱中昏暗无比,若不是舱壁上挂了两盏油灯,那是什么都瞧不见,借着昏暗的灯火,却瞧见舱内诸人大都怀抱自己的包裹,都迷迷糊糊睡着,甚至有两人还发出鼾声来。
身边的老者也靠着舱壁睡着,倒是那名黑衣大汉却坐起了身子来,似乎也听闻到动静,楚欢看向他时,那黑衣大汉也正看向楚欢。
那黑衣大汉似乎也瞧出楚欢感觉到不对劲,轻轻推醒身边的同伴,附耳对一名同伴说了两句,随即领着另一人小心翼翼从狭窄的空隙中走了过来,到得舱门边上,看了楚欢一眼,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有说,领着自己那名同伴除了船舱。
楚欢皱起眉头来,凝神细听,那声音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传出,似乎是撞击之声,只是一时间到难以听出声音从何传出。
他拎起自己的包裹,也走出了船舱,到得舱外,只见那黑衣大汉和同伴正在甲板上低声说着什么,瞧见楚欢出来,黑衣大汉淡淡笑道:“阁下莫非也听到什么动静?”
楚欢含笑不语,却见那黑衣大汉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速度快极,那刀锋眨眼间就对准了楚欢的咽喉,而黑衣大汉的同伴却脚下迅速移动,眨眼间已经掠到了楚欢的身后。
楚欢皱起眉头,脸上却无惧色,只是淡淡道:“这是何意?”
黑衣大汉冷笑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楚欢叹了口气,道:“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会是敌人。”他的目光投向黑衣大汉身后,平静道:“如果是我,这个时候只会想办法对付即将到来的危险,而不是询问他人的身份。”
黑衣大汉眉头皱起,他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转过头,向江面望去,脸色顿时大变。
秋月凄冷,月光洒射在江面之上,江面之上波光粼粼,天地之间一片宁静,在那江面之上,此时却迎面过来一艘船,月色之下,看得十分清楚。
黑衣大汉收回刀,快步走到船舷边,从船舷边往下瞧去,神色更是吃惊,沉声道:“不好,船底有人……!”意识到什么,握紧刀把:“有人凿船!”
黑衣大汉同伴亦是吃惊道:“泾江素来平静,向来没有土匪……!”
“定是有人要劫船!”黑衣大汉神情严峻,吩咐道:“二虎,进去通知大家,有土匪劫船,有力气的随便拿件东西出来与土匪拼上一拼。”随即又觉得依靠舱里那群船客实在不靠谱,便要去寻船主将船夫们组织起来,想到身后还有楚欢,转身问道:“阁下登船之时,露了一手功夫,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如今大敌当前,还请齐心协力共拒强敌!”
楚欢道:“我只有一些蛮力,恐怕帮不上忙!”
黑衣大汉冷笑道:“你若不是他们一伙,那便与我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有三分血姓,难不成你还准备束手就擒任人屠戮?”也不多言,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丢过去,楚欢抄手接过,黑衣大汉便急匆匆往后面去,那是去寻船主。
楚欢接过匕首,便觉得一阵寒气从匕首散发出来,知道这把匕首不是普通的匕首,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他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那艘船,因为是逆风行驶,速度不是很快,但是两艘船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楚欢甚至能够看到来船的船头上人影闪动,似乎人数不少。
黑衣大汉的同伴显然已经将险情告诉了舱内众人,楚欢已经听到舱内传出嘈杂之声,随即从船舱内已经出来数人,到得甲板上,望见了夜色下正靠近过来的船只,一个个大惊失色,惊声叫起来,已经有人大声叫道:“快些调转船头,有土匪过来了……!”
潘船主此时却已经领着数名船夫来到了船头,脸色惨白,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便是他身边的船夫也都是神色惊恐。
黑衣大汉跟着过来,看着潘船主,沉声道:“船上可有刀具?还不分发刀具给大伙儿,有善水的赶快下水去,船底有匪正在凿船!”
潘船主神情慌张,目光闪烁,看着匪船正迅速接近过来,此时想调转船头逃跑也是来不及,颤声道:“船上……船上并无刀具!”
黑衣大汉冷笑道:“看来你是准备等死了!”
潘船主想了想,终于向那粗壮船夫薛老六道:“去将舱板夹缝内的刀具都取出来,让大伙儿聚集过来,说什么也要保住这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