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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琴自觉素来便不笨,她只是单纯,很多时候有了小姐便不爱思考问题。她只要照顾好小姐的生活起居,不就好了么,至于旁的,不必她去考虑。
南宫凰将她保护地太好,很多阴暗的东西都不曾让她接触,她素来以良善待人,也以良善度人,她觉得笑就是笑、哭便是哭,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的世界就是简单如斯。
所以,听了屋内老者癫狂的话语,她虽不喜,却也不解,不解到底一个人是如何同时将这诸般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成为如此厚重的心情的。
这强烈的情绪令她却步,所以她迟疑着看向南宫凰。
南宫凰却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她直接伸手推门,那扇本就并不严实的门应声推开,露出里面显得残破不堪的景象。司琴“啊!”地一声小小的惊呼淹没在喉咙里,斑驳的泥地,缺了脚的案几,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被褥,床边还散落着一只缺了口的锅,锅边是一直小火炉,整个屋子脏乱而阴冷,在那截已经快要燃尽的烛火中,显得那么……惨不忍睹。
还有空气中,混杂着的油腻、发霉的味道。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接近过这样一种生活。
老人却是似乎已经等待多时,对于他们的到来半点不曾意外,连头都没有回,只淡淡说道,“你们来了。”声音一如初见般慈和,没有半分方才的诡谲和癫狂,“他说……我等你们很久了。”
南宫凰站在门外,不曾踏进半步,只有些意外地问道,“你知道我?”
“不曾。”他回答地很干脆,“只是,我见到那个男人被他们抓走,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至于来得是谁,我并不关心,我等了这许多年,才遇到这么一个主动追踪的,我不知道还会不会等到第二个。”
“但你认识言希。”南宫凰说得笃定。一开始这个老人的确一切都很正常,一个独居的孤寡老人,沉默、没有人说话,难得见到一个可爱的小丫头,便心生欢喜。但是,言希一出现,就不同了,他寻了个理由,踉跄离开,连掩饰都不曾,脚步无意中用上了武功。
老人低低地笑了声,叹气,“原来……她叫言希啊。这好听的名字。她如今已经这般大了,和她……母亲真像。我怕、我原以为……她已经死了……”
晨曦微起,亮线扯开暗沉天际,日光即将从那撕裂的口子里喷涌而出,后背射来的光线,投入烛火黯淡的屋内,投下一方光影明灭,照亮原本地面在那昏黄烛光中不甚清晰的污垢以及那只破锅里发霉的霉斑。
南宫凰却突然失去了所有言语,怔怔看着面前老人的背影,他佝偻、衰老、无力、绝望、悲戚,有种一脚已经踏进坟墓的自觉,只待大仇得报便下去陪伴已故的妻儿,甚至,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跟着商贾之人离开的女儿,怕也是已然不在人世。
是以,他的住所如此破败而脏污,是以,他浑身上下即使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求死的心。油菜中文.youcaizw.
但他现在说,言希,和她母亲很像……
言希,原名不详,是个孤儿,于烽火战乱里被颜枫捡回来的,彼时还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奶娃,怕生得很,警惕性也高,像是一个守护领地的豹子,龇着尚且稚嫩的牙,自认为凶神恶煞的模样。颜枫捡她的时候,被她一口狠狠要在了手臂上,以至于颜枫的左手臂,至今有一道小巧的牙印,颜枫每次喝醉,就要展示那道伤口,以此证明言希当年是如何伤害了他“最后的一点善心”。
言希手握藏书楼,必然也替自己查过身世,结果都只证明她自己就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罢了,宛若生于石头缝里,长在战火纷乱的年代,靠着战地士兵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得以长到颜枫捡到她回藏书楼。
之后的言希,便在颜枫的放养下,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可以说,她的脾气和秉性、她的贵气和痞气、她对吃穿用度无限的讲究和挑剔,都师承颜枫。
她是另一个更年轻的颜枫。
至于在此之前的言希,怕是连她自己都已经遗忘,怕是连她自己都已经相信,她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生地养。
今早这老人仓皇离开的时候,南宫凰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独独不曾想过……他,认识言希的母亲。
南宫凰不信,不信这事件巧合至斯,随便路过一个小镇,遇到一个老者,告诉她,我认识你的母亲,你跟你母亲很像,何其荒唐!
南宫凰如何能信,她抱着胳膊,凉凉的反驳,“天下相似之人虽说没有千万万,却也绝非屈指可数,如今你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如何就断言认识她的母亲。你又知道她母亲一定与她有多少分相像。”
“不会错的……我能看错任何人,但是我不会看错她……那一年,她怀着孕,说是我的……要我娶她为妻。彼时,我的妻子即将临盆,我怎可能休妻另娶……还是娶一个青楼女子……可她日日缠着,威胁我要将我逛花楼喝花酒与她苟且之事说与我那妻子听,我妻子身怀六甲,身子骨本就不好、性子也傲,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于是、那一日她约我在湖中画舫详谈,言语之中再次威胁于我,我、我、我便……”
“之后,我便再不曾见过她,我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哪里会忘了她?这些年,日日夜夜的梦魇里,都是她在湖中渐渐沉下去的模样,那双眼睛……我怎么可能忘了……”
老人背对着南宫凰,说着那段属于年少轻狂不负责任的往事,他近乎于梦呓般,对着一个今早方才见过一面的少女,说着这段罪恶,企图获得最后的救赎。
而南宫凰,已经转了身,看着身后面无表情,容色清冷的,言希。那双眼睛,在晨曦中,透着深冬初晨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