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路音刚走进摄影棚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太注意她。
这时候男主冉印正准备拍定妆照，导演一脸严肃的站在监视器前端详片刻，就要他回炉重造。
“妆感太重了,我要的是肌肤的自然纹理，不是一张假脸。”导演毫不客气的要冉印当场卸妆。
他顺便又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的康子萱：“你也是，眉毛太细了,我需要一个更有朝气的女主形象。”
不单单妆效，还有服装,配饰,甚至细微到一根头发丝的位置，贺时鸣的要求都是精益求精,不肯放过一点疏漏。
“没办法，导演的性格就这样,”一个跟路音比较熟的剧务笑着说，“对了,你的化妆师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作为唯三有专属化妆师的演员，演员来摄影棚拍定妆照的时候，按理来说化妆师是要一起跟着来的,这样才可以根据导演的要求随时调整，其实其他演员也差不多,只不过没有专属的待遇，而是在摄影棚有个随时候场的化妆师助理。
“她说反正要挨骂，这次就不来了，等下再说。”路音其实还挺好奇导演骂起人来是什么模样,怎么让那个看起来挺资深的化妆师吓成这样子。
剧务理解的挑挑眉：“这话我就偷偷跟你说，可千万别传出去了，分给你的化妆师是导演专门安排的,其实是咱们组里技术最好的化妆师，不过你这个妆造也确实不好办，导演的要求实在是太抽象了，谁知道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效果。”
化了妆的路音的确漂亮了不少，但娱乐圈里美人到处都是，也不差这一个。
剧务也挺理解化妆师不敢过来的原因：这个妆面看起来真有点糊弄了。
可要照导演的性格，她这时候不过来，等一下说不定会被骂得更惨。
看到女主已经从打光台上下来了，剧务轻轻推了一下路音：“你先过去，看导演怎么说。”
这时候冉印本来已经走到门边了，发现路音过来，又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路音这身装扮很有年代感：一袭及膝白裙，小低跟的系带凉鞋，手腕上还带着一只老上海的机械表，就是妆面有点淡，看起来简直接近素颜。
当然，还是那么漂亮——说起来也奇怪，自从在舞台上被路音干懵以后，冉印觉得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漂亮——似乎原来正常的审美，到了路音这里，就被彻底带歪了。
可导演贺时鸣的神色，也好像同样没觉得不满意。
明明刚才还在对男女主角的妆造百般挑剔，到了路音这里，脸色却一下子和缓下来，认认真真打量了路音半晌，才想起去看监视器，又盯了一会儿屏幕，才恍然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先演一段，”他对路音说，“就演第23场，景薇和男主告别那场戏，你演一下最后那个独角戏。”
路音点点头。
她之前就听说，拍定妆照的时候，可能需要带入情景表演，所以早就准备好了。
她闭上眼睛，从卡包里拿出了【中学教师】。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摄影棚里所有人发现，路音彻底变了一个人。
最后的独角戏，其实就是景薇对男主无声的告别。
男主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听说那个漂亮的女领居要搬家离开了，脑袋一懵什么都没想，就去追人。
可到底没追上，只在路旁，看到了坐在车上窗边的景薇。
景薇也看到了这个眼熟的小男孩，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对着男孩挥了挥手，当做告别。
离别的微笑，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路音心里，这应该是……最后一堂课。
离别在即，就算是最严肃刻板的老教师，对着台下那些青涩又懵懂的脸庞，也忍不住露出了带着柔和祝福的笑。
一生中，她肯定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告别，其中有些人若干年后可能还会再见，会扬着笑，说着自己多年以后的生活。
可绝大多数孩子，会像翩然的蝴蝶，飞到永远见不到的彼方。
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一场叫人欣慰的离别，她殷切地盼望着孩子们越飞越高，而作为老师，则永远是那个护送短短一程，然后守望在原地的人。
这是一抹来自时间另一端的笑，就算人就站在面前，也似乎被岁月柔和了轮廓。
在场的其他人，也被瞬间带入了某个场景，那是曾经的旧时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或者一段久远的记忆。
即将远去的故人，站在时间的那一头，对着你露出了清浅的笑。
这笑说不上多悲伤，也没什么离情别意，就是人生中两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在短暂的共行一路以后，便分道扬镳，各自走向自己的未来。
在告别的时候，甚至都没想起，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
每个人一生中都遇到过很多次这种告别，和年少时最喜欢的朋友，某个亲切而友善的邻居，或者同窗多年的同学，总觉得这次挥手之后，下次还会在哪里遇见，可没想到，就此成了永别。
分别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悲伤，多年以后想起，却只剩下浓浓的怅然和意未平。
就是这样一个微笑而已。
原本气质平平的女孩，瞬间就成为了落在每个人心间，那点柔软的光。
又像一个朦朦胧胧的旧梦，让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
又过了好几分钟，安静的摄影棚里，才终于起了说话声。
“这效果……这是演员的演技还是化妆师的功劳啊？这种氛围感也太好了！”
“我本来还以为这个角色要调整最多次，她本身又是个新人，嘶，可真是不得了。”
“还是化妆师厉害，我记得她的专属化妆师是陈老师？这种清淡又有年代感的妆容实在太绝了，一下子就让人代入进去了。”
“这哪可能单纯是化妆师的功劳……”
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间，传说中的陈化妆师，终于壮着胆子，往摄影棚里探进了半个脑袋。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打光台上的路音。
少女嘴角的浅笑还未隐去，旧时光的梦幻感却扑面而来，就好像小时候对着天上吹的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摇曳不定，折射出扑朔迷离的七彩光芒。
化妆师一瞬间就想起导演的描述：精致，梦幻，看起来不像凡间人，又像是所有人的梦中情人。
这效果，真是她刚才，用自己的手化出来的？！
陈化妆师盯着自己的爪子，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并且觉得，她可能是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天才。
导演也终于注意到化妆师露出来的半边脑袋，脸瞬间一板，对着化妆师招招手。
化妆师马上凑了过去。
骂是肯定不会骂了，导演叫自己过去，说不定是来个当众表扬？那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陈化妆师快乐的想。
可惜，她想多了。
“妆的颜色淡了点，给演员调整一下唇色。”导演冷酷的吩咐道。
化妆师瞬间蔫了，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声。
“就在这里调整，”导演又说，“把你的化妆箱直接拿过来。”
“那东西可重了。”陈化妆师还想挣扎一下，可惜被导演眼睛一瞪，立马乖顺，老老实实指挥着助理搬箱子去了。
对着路音，贺时鸣的神色又重新柔和下来，对着路音点点头，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虽然吭哧吭哧搬了一个半人高的化妆箱过来，其实就调整了一下口红的色号而已。
原来用的是豆沙红，导演不太满意，确实看起来太普通了。
后来又试了正红色和带点紫色调的艳红，看着仍然有哪里不太对劲。
“找到了找到了，”在箱子里翻了半天，化妆师终于从压箱底的地方找到了一只很有年代感的老国货口红，“这个颜色，应该适合。”
旁边有人看到那古早的包装，忍不住问：“这口红多少年前的？不会都过期几十年了？”
“想什么呢，我会用过期货？”陈化妆师白了这不懂事的家伙一眼，“仿古造型而已，这是去年出的一套怀旧风里的一款，不过这个色一般人压不住，我也很少用。”
这是一只很明艳的洋红色口红，又略微带了点橘调，果然是很经典的复古色系，只不过又太过复古，让人忍不住想起柜子里的老式呢子大衣，有一种略微过时的洋气。
但这颜色，放在路音要演的角色身上却正好。
她脸上的妆依然极淡，唇的颜色却又比现在惯常流行的更浓艳，仿佛是从小时候家里墙上挂的年画里，缓缓走出来的美人。
这种唇色浓艳欲滴，却刚好压住了她原本水雾一样清淡的气质，又隐隐约约，带上了某种危险的预兆。
和这个人物，简直完美相符。
陈化妆师觉得，自己果然就是个天才！
————
因为拍摄进展比预想更快，定妆照上午就全拍完了，下午剧组干脆放假，也算是在紧张拍摄之前，最后再放松一下。
康子萱搂着路音，问她下午要不要去市里玩一会，要不然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以贺导传说中的作风，大概要压榨到她们根本没有力气逛街。
路音却摇摇头：“后天就有我的戏了，我想再多准备一下。”
马上就要开拍，路音其实也有点紧张。
卡牌金手指的使用时间有限，之前在《晚风》剧组的时候还好，偶像剧对细节的要求不高，除了几个高光镜头，其他时候经常能够找到划水的空隙。
电影却显然不能这么干了。
每一个镜头几乎都是艺术品，但凡有什么地方划水，瞬间就会被发现。
贺时鸣又是出了名的卷王，他拍戏快，剧组工作量也排得特别满，算是相当熬人的那种剧组。
路音问过剧务，她的戏份不算多，但也有几场大戏，从早到晚拍是日常，一不小心拍到第二天天亮，也并不奇怪。
在这种工作强度之下，想要靠着时效一小时，冷却时间也要一小时的卡牌撑完全场，似乎不太现实。
但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现在跑到导演面前举手投降，说自己演不了？
这可不是路音会做的事。
既然卡牌时效不能延长，那就只能让自己的拍摄时间尽可能短了。
所有的戏都争取一次性过，就算再加上几个其他镜头的补拍，对她这个配角来说，时间也应该是足够了。
路音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熟悉自己的角色，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导演想要的效果。
同时根据戏份，找到两到三种卡牌搭配的选项，避免卡牌冷却时间的影响，这样才有希望撑过大段的拍摄时间。
所以，路音现在哪还有心情和时间逛街。
康子萱也经历过拍第一部戏的紧张，当下安慰的揉揉路音的头：“不紧张不紧张，姐姐挺你！再说我看导演还挺喜欢你的，你实力又够，肯定没有问题。”
刚才摄影棚那场短暂的无实物表演，早就在剧组传遍了，不少人都在说，这回，贺导是碰到宝了。
谁能想到呢，一个之前因为怎么都找不到合适演员，差点就被直接拿掉的角色，竟然真碰到了最适合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电影新人。
“现在的新人啊，可真是了不得，咱们这些老前辈，都快被拍死在沙滩上咯！”
也有人在偷偷看乐子：“你说这一回，这个新人，会不会又和冉印传出点什么来？”
都是圈子里的老人，谁还不知道冉影帝的辉煌战绩呢。
但凡有感情对手戏，女演员总是会轻而易举的爱上他——从来就没有例外过。
“这次的感情戏和以前不一样，是男主角单方面喜欢，新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沦陷。”
“那可不一定，”也有人很不乐观，“新人见识少，不是更容易扛不住嘛。”
毕竟，面对的可是圈子里最顶级的男神啊，就这么被深情款款的看着，谁能顶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