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桑梓明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不过是去取个乐,结果被吓得够呛，就连生理上也受到了影响,整天萎靡不振,怎么都打不起精神，连出去玩都提不起兴趣。
至于出去找乐子——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个乐子。
然后是被老爷子召唤，丢了车,顺便还被骂了一顿。
除了丢车心疼以外,其他都是他的日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又看见了路音。
那种乍然见到天敌的恐惧，瞬间就从脚底板冒了上来。
有些动物见到天敌会逃跑,有一些只会呆呆傻站着,甚至大小便失禁。
很显然,桑梓明是后者。
他觉得这几天,把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光了。
桑梓明也不是不想告状——毕竟仗着家里的宠爱,桑梓明从小就是个告状小达人。
可问题是,要怎么告？说只是因为在台下看了那丫头一场表演,他就彻底萎了？
这种事情更加不能到外头去说——桑梓明还不想成为圈子里彻头彻尾的笑话。
虽然他现在,肯定已经成了个笑话了。
就算换好了衣服，桑梓明依然缩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
然后就被他妈给直接拽了出来,还想继续告状。
看得出来,他妈很想把路音直接摁死,但照目前这个趋势，桑梓明觉得，先死的可能会是自己。
然后他跑了,就跟背后有怪兽在追似的。
儿子跑了，鲍雅如还在大吵大闹，觉得路音肯定做了什么，才会让儿子变成这样。
至于说什么就看了一场表演之类的，她才不会相信。
老爷子却重新注意到了路音。
他觉得桑梓明没说谎。
这个让他失望的长孙，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胆子却不算太小。
只靠一场戏，就能把自己的孙子吓成这样？老爷子忽然对路音的兴趣提高了不少。
很多人都搞错了，他讨厌的并不是娱乐圈里的小明星，而是只能靠着虚假的包装蹭饭的废物。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真正的角儿了。
老爷子仔仔细细打量面前的人，依然觉得她没有这个潜力。
真正的名角儿，那是随时随地身上都带着光的，一眼看过去，就和常人不同。
偏偏这个孙女，哪哪都是普通人的样子，一点所谓的星光都没有，倒是表情，比一般人更呆板。
老爷子笑笑，微微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就挥手让路音走了。
可转头，他又给桑氏娱乐公司打了个电话，要对方把路音的相关视频资料送过来，他要亲眼看一看。
看看这个普普通通的孙女，究竟有没有值得他投资的地方。
路音一头雾水的来，又一头雾水的离开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那个便宜表哥好像因为之前那场表演被吓到了——大概真觉得自己准备骟了他？
爷爷倒是没说什么——他好像一直都很少说话，路音能感觉到，这个外表慈祥的老人，其实压根就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自己本来也没把桑家人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只是她完成任务的工具人而已。
过来转了一圈，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离开后没多久，秘书又打电话跟路音说，有一笔她过世父亲的遗产，过几天需要她亲自接收一下。
路音刚开始还以为是现金，公司股份，或者商铺之类的值钱玩意，结果听说只是汽车，还有一点其他的小玩意，当即就冷淡下来。
她那位花花公子生父可真穷，钱没留下几个，留下的全是她不感兴趣的。
路音说了声感谢，请秘书到时候联系自己，就挂断了电话。
————
之后几天，路音过得平淡无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新人的培训班蹭蹭课，还接了个小商务，其实就是跟着一大群人拍了几张宣传照，正脸出镜的机会都很少。
没办法，就算有后台，18线小公司的18线新人，机会也很有限。
经纪人倒是又推过来了几个本子，要么是公司主投的，要么是和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可惜无一例外都是烂剧，路音一个都看不上。
照她的想法，借着这种剧入行还行，可要是一天到晚都在烂片里打滚，她也不用考虑完成任务的事了。
路音想去真正的好剧组，想拍真正的好片。
可惜投了一圈简历，就如石沉大海，哪怕是一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捞着。
之前在表演培训班见过的那个助教管泽昊倒是跟路音联系过一回，说是以后有机会合作，但具体什么时候，怎么合作，对方一个字都没提，听起来也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客套而已。
直到一天下午，路音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那个平时很少联系她的经纪人在电话里大叫大嚷着，说是接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面试机会。
面试的剧组名字不详，剧本不详，但是导演却大名鼎鼎。
那人就是路音上次的培训班导师，贺时鸣。
“他让我去面试？也没说面试什么角色？”路音有点懵。
这段时间，她恶补了娱乐圈不少常识，才知道那个一脸臭屁的导师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光是一个面试机会，圈子里的大咖小咖都能抢破头，路音也没想到，自己能被这么一个大饼砸中。
她仔细想了想，面对电话里经纪人的各种猜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可能是想让我去演变态。”
经纪人：？？？
反正路音觉得，她上次那个变态演得应该挺成功的。
面试就在明天，时间紧任务重，就算想临时抱佛脚，估计也骗不过专业人士的眼。
路音干脆认认真真整理起卡片来。
想要通过面试，她的希望，也全在这些卡上了。
在剧组和舞台上使用过几次以后，路音已经发现，卡牌的使用范围并不局限在单纯的卡面角色上。
或者说，卡牌的说明文字，才是她的金手指所在。
只要运用得当，哪怕是最常见的工种，也一样能演出高光。
虽然那个经纪人觉得，能有这次面试机会就很不错了，光是凭着这条履历，再去其他剧组投简历的时候，都能被多看一眼。
他压根不觉得路音能够通过面试，挤进那位神级导演的剧组。
路音却不这么想。
好容易获得了一次面试机会，要是不全力以赴，那还不如不要参加。
她去面试，可从来就不是为了被淘汰去的。
————
贺时鸣的新片在业内影响不小，面试的规模却不大。
今天过来面试的演员总共只有6个人，有男有女，最大的是位40多岁的中年老戏骨，最小的是个十几岁的童星，不过那个童心星年纪虽然小，履历却是6个人里最漂亮的，还拿过一个很有分量的电影女配大奖。
最奇怪的是，这6个人面试的是同一个角色。
听到剧组工作人员的介绍，所有人都有些傻，最活泼的小童星直接举手问道：“这个角色是有很重的妆效吗？还是那种需要利用绿幕捕捉动作的虚拟角色？”
这几年特效大片里还挺流行这种的，演员基本不露脸，主要靠动作捕捉的设备扮演角色，本质上有点类似于乐园里那种带着厚厚头套的互动偶人。
没想到那个工作人员却摇头：“不是，只是导演和编剧还没定好这个角色的人设。”
好，听起来就是个很任性的剧组。
路音现在觉得，不但自己有可能养个变态，导演骨子里可能也是个变态，要不怎么可能会搞出这种古里古怪的面试呢。
其他几个人大概也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彼此苦笑着对望一眼，就连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竞争气氛，都瞬间缓和了不少。
路音的面试顺序是最后一个，排在她前面的就是那个十几岁的童星，小姑娘长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特别灵活可爱，脸上也一直端着甜甜的笑，一看就是个社牛。
她大概也觉得这种面试很稀奇，打量了一下前面那几个很有些名气的演员，又好奇的看看路音，主动搭话道：“姐姐，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新人吗？”
这话其实问得有点冒失，但可能是因为说话对象的缘故，只显出十分的天真烂漫，并不惹人讨厌。
路音大大方方的点头：“嗯，我是新人。”
小姑娘更好奇了：“姐姐你是科班毕业的，是哪所学校？我最近也在烦选学校的事情，不知道选哪所才好。”
路音认真的想了想：“表演类的大学？我也不太懂，我大学学的是历史。”
童星：？？？
那这个姐姐是怎么得到这次面试机会的？贺导现在的要求都放这么低了吗？小姑娘满心不解，但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其实其他人对路音也挺好奇的。
6个人里，只有路音是全然的新面孔，其他人多多少少在各种场合都互相见过，就算不熟悉，也至少能混个眼熟。
贺时鸣的剧组可不好进，哪怕是一次面试机会，都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拿到，而且不是特别优秀的演员，也根本就不可能。
一个学历史的新人……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这个新人背景很硬，剧组碍不过面子才给了这次机会。
但要说特别硬也不至于，要不然角色就该被直接内定了，这种只能跟一堆好演员一起来参加面试的，十有**就是凑数看看热闹，完全没有威胁。
其他人的神色，不由又轻松了点。
年纪最大那个老戏骨是第一个进去的，进去以后10来分钟，还没看他出来，就紧接着叫下一个人了。
第二个是个中年女演员，入行20多年，一路从姐姐演到婆婆，要说多火不至于，但也算国民度很高的女演员。
她进去的时间久一点，但叫第3个的时候，前两个依然没出来，有人猜他们应该是从另一个门离开了。
年纪最小的那个童星，已经开始紧张的搓腿，忍不住跟旁边的路音瞎聊：“姐姐，你觉得咱们面试的是什么角色呀？怎么感觉一点规律都没有。”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资深的老戏骨还有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新人同场竞技，这场面试主打的，似乎只有一个混乱。
路音反而是这群人里最淡定的，她安静的坐着，眼神放空，目视前方，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看起来更像个打酱油的了。
听到童星的问话，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对贺时鸣，她唯一的印象就是个嘴很毒的名导，就连他的电影都是这两天硬补的，又哪里能猜到这种奇怪的面试究竟是为什么。
在这群人里，她入行最短资本最少，唯一的依仗，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卡牌。
所以瞎猜没用，反正也猜不对，现在，只要安静等待就好。
一个接一个的人进去，但都没有出来，等候区越来越空旷，也越来越安静。
终于轮到那个童星了，她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脸上挤出甜蜜的微笑，步履轻快的走了进去。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路音看一眼那个黑洞洞的门，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做好了随时起身的准备。
根据前几个人进去的规律，面试进行得很快，不用多久就能轮到她。
果然，10分钟以后，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探出头，让路音进去。
面试的房间很大，但也非常空旷，只一端坐着四个面试官，其中果然有贺时鸣。
房间另一边还有一道小门，之前那些人大概就是从那个小门出去的。
今天所有候选者的履历，剧组内部早就筛了一轮，对其他几个人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只最后这一个，总让人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纯新人，演过一部小成本偶像剧——目前还没正式上线，没有专业背景，也没有任何值得信服的成绩。
就连外貌和气质，看起来也是这几个人里最普通的。
可偏偏，她是贺导推荐过来的。
在剧组里，贺时鸣拥有绝对的权威，今天面试的也只是一个配角，要是他坚持，其他人也完全不会有意见。
但贺时鸣并没有把这个角色直接给路音——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准，路音到底能不能够演这个角色。
从业这么多年，这还是贺时鸣第一次犹豫。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眼光有着充分的自信，哪些演员适合这个角色，哪些不适合，几乎都是一眼能够判断。
可他引以为傲的判断力，第一次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生身上，栽了跟头。
路音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在台下她普普通通，存在感低得出奇，完全不是那种天生就适合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可是在台上，她却轻而易举能够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她自己就是光源。
贺时鸣看了她两次舞台表演，后来还托关系，提前看到了那部还没有上映的偶像剧。
剧情很烂，路音的演技也很烂，但是，他依然看出了些不同的东西。
三个表演，她用了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而且各有魅力。
就像是三个完全不同，但是又活生生的人，直接从她的皮囊里挤了出来——甚至连长相，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贺时鸣见过很多优秀的演员——表演技巧炉火纯青的学院派，天生灵气十足的本能派，又或者把技巧和本能结合得极好的天才。
可路音这种，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于是，贺时鸣干脆把制作人，编剧，还有副导演都拉过来，帮自己看看这个奇葩。
正好他需要的这个角色，也同样是个奇葩。
是的，之前工作人员并没有撒谎，贺导自己，其实都没想好这个角色的性别和年龄。
唯一确定的是，这个角色的出场时间虽然远远不如主角，但其实他才是这部戏的戏眼。
贺时鸣知道，只要这个角色成了，戏也就成了。
前面的五个面试者发挥得都很不错，但是哪一个，都暂时没有触碰到贺时鸣想要的感觉。
等到路音进来前，这部电影的制片人看着那张明显空白过多的履历，好奇的挑了挑眉，低声问贺时鸣：“这就是你说在表演课上很看好的那个新人？”
剧组的人都知道，贺时鸣因为选角不顺，跑去给一帮小年轻当导师的事，但也并不觉得，他能在那一堆人里找到自己想要的。
这个角色要求太高，而那帮人平均入行时间也就两三年，就算天赋再高，也够不到贺时鸣要的及格线。
可怎么也没想到，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候选者，只不过看起来，贺时鸣自己都不太确定，这个新人究竟能不能达到他的要求。
制片人是和贺时鸣合作过多年的老朋友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确定，当然要过来凑一凑这份热闹。
其他几个人也差不多，与其说是过来当面试官，倒不如说是吃瓜看戏。
在剧组里，贺时鸣是唯一那个能够决定角色归属的人，其他人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但是没有决定权。
今天也不例外，但这还是第一次，贺时鸣表现出了不确定。
其他人当然不能放过这场好戏。
可是能那个传说中的女演员一上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失望。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一点。
普通并不是一个演员的缺点，外形一般，甚至有缺陷的优秀演员，圈子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大把。
但这个新人缺少成为优秀演员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她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质。
出众的相貌，优秀的仪态，哪怕是因为缺陷而能让人一下子记住的长相，她一个都没有。
就算拥有再出色的演技，没有外形上的抓点，她依然很难让观众眼前一亮，然后记住——娱乐圈就是这么残酷，不能被记住，就会被彻底抛弃。
她看起来太平常了，就像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或者坐在身边的一个普通同事，只能成为一个面目模糊的背景板。
唯一的特点，可能是神情过于平淡，甚至有点硬。
贺时鸣想要的角色，显然不可能是这么一副模样。
其他人都奇怪的看了一眼贺导。
他的神色依然冷淡，眼睛就像一个镜头，从最专业的角度，冷酷的评判着这个候选者——就像对之前那几个候选者的时候一样。
每一样的专业打分都是不合格，这个叫路音的新人，距离他的期待实在太远。
但是贺时鸣依然很好奇，这一回，这个硬件条件明明处处都不合格的新人，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看贺时鸣没有说话的想法，制作人笑眯眯的和路音寒暄起来。
他简单的问了路音的姓名和年龄，又问她看过几部贺导的电影，有没有哪部是最喜欢的。
这种闲聊一样的气氛，往往很快就能让面试者放松下来，神情也更加生动。
但是这一招在路音身上显然没用，她的神色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还是木木的。
这显然又是一个减分的点。
有人在纸上默默划了几笔，这还没正式表演呢，分都快被扣完了。
那人又奇怪的看了一眼贺时鸣，开始猜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蛊。
制作人也很快终止了闲聊，给了路音一张纸，要她根据纸上的文字进行表演，准备时间只有一分钟。
就算是面瘫路音，也忍不住微微惊讶了一下。
给的准备时间太短了，也难怪之前的面试者那么快就过完了。
接过那张纸，路音又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
她之前和经纪人的随口胡诌，竟然还真不小心被她蒙对了。
今天面试的这个角色，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