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看着面前眉眼清朗的青年医生,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身上,显得他这个人很温暖。他明显是疲惫的,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青黑,却还一直冲她笑,柔声劝慰她,让她不要担心,更不要自责。
“昨晚情况危急,我也是一时着急,才会给你发消息的。其实即使你当时来了,也做不了什么,最多也就是按照医院的流程签签字。”
“我听护士长说,之前你每天很早就来医院了,一直待到很晚才离开,这几天倒是不怎么来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洛希低下头,小声解释:“我找了个份工作……”
“哦,难怪。”他了然道,神色中丝毫没有指责,“坐。关于你姑姑的后续治疗方案,我想先征求下你的意见。”
洛希依言坐下。
蒋医生给她介绍姑姑的病情和昨晚的救治方案,她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他就很有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或许是这个世界对她冰冷太久了,蒋医生就像是一束暖光照耀着她。他细声细语地和她说话时,她感受不到轻视和苛责。
只有平等和尊重。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临别时,洛希很过意不去。她想做点什么,表达对蒋医生的感谢。
医院附近有家很有名的早茶餐厅,放在平时,洛希是舍不得迈进去的。太贵了。
可今天不同。她不但进了餐厅,还点了一堆招牌菜,全是菜单上推荐的。
服务生边记菜名,边问她:“小姐,你一个人点这么多菜,能吃完吗?”
“能……应该能。”洛希迟疑点头,“他刚通宵做完手术,应该很饿。”
她去的时候,蒋医生正在喝葡萄糖水,可见是饿得很了。又饿着肚子给她讲了那么久,这点东西应该能吃完。
服务生去传菜,洛希就坐下来等。
一转头,瞥见傅诚深从外面进来。身旁还跟了个年轻女人,不是陈芸,打扮得很时尚,衣服和鞋包都是高奢品牌的新款,正仰着头,和傅诚深亲亲热热地说话。
洛希迅速转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不巧,傅诚深已经看到她了。
他没喊她,却看了她好几眼,以至于跟着他的女人察觉出来不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洛希。
“呦,阿深,那边坐着的那位,不就是傅老爷子给您选定的新婚妻子吗?怎么,你们没在一起吗?”
女人娇嗔着,拉着傅诚深往洛希这边走。
傅诚深没阻止她,顺势在洛希对面坐下来,眼神淡淡的往她身上扫了眼。
脸色没那么白了,精神也好多了,还有力气一个人跑来喝早茶。这家店消费不算便宜,她有钱来这么吃饭,可见平时在他面前的可怜,都是装出来的。
“洛小姐一个人来喝早茶?”女人笑吟吟问洛希。她坐的位置很有意思,明明是四方桌子,她却偏要搬个凳子和傅诚深并排坐在一边。
洛希认识她。她和傅诚深领证那天,就是这个女人陪在傅诚深身边,还劝他不要拿一百万打发她。
她冲女人淡淡点头:“嗯。”
女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不甘心,又问:“阿深不和你一起吗?”
洛希看了眼她身边的傅诚深:“他和你在一起。”
如果说的再详细点,应该是,他昨晚和陈芸在一起,今早又换了个女人一起。
速度挺快的。
女人有些得意:“我家和傅家是世交,我和阿深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别说是一起吃顿早饭了,以前我经常在他家里过夜呢。”
洛希看向厨房的方向:“哦。”
女人还想再说,傅诚深皱起眉头:“玥柔,我们小时候的事,告诉她干嘛?你不是饿了吗?赶紧点东西吃。”
何玥柔这才放过洛希,拿了菜单递给他:“你帮我点,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傅诚深点了好几个菜,都是偏甜口的,女人爱吃的口味。
末了,他把菜单一合,递给服务生:“先上这些。”
“好的。”
他又指着洛希:“再给她一碗素粥。”
何玥柔笑起来:“阿深你也太偏心了,点了这么多我爱吃的菜,就给你妻子要了碗素粥?”
傅诚深看了眼洛希:“嗯,她喝素粥就行了。”
素粥养胃。
恰好洛希点的东西都做好了,她拿起打包好的袋子,冲对面点头告辞:“傅先生,谢谢您的粥。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诚深扫了眼她手里沉甸甸的两个袋子,什么也没说。
直到她走远了,才喊过刚才的服务生:“她都点了什么?”
昨晚胃疼成那个样子,今天刚好一点,就点那么多东西吃,她是打算常住在医院里吗?
服务生报了一堆菜名,荤的素的都有。
何玥柔夸张地捂着嘴惊呼起来:“这么多?阿深,怪不得人家看不上你的素粥呢。”
服务生便跟他们解释:“那位小姐的男朋友刚做完手术,所以才点了很多东西吃。通宵做手术很耗费体力的。”
“男朋友?”傅诚深眸色阴凉,“她说的?”
“对啊。”服务生回忆了下,笃定道,“那位小姐的确说了,他通宵做了手术,所以她才点了那么多东西。这个他,分明就是男朋友嘛。”
何玥柔义愤填膺:“阿深,看来你这个妻子,不老实呢。怪不得她说缺钱,原来是拿钱去养小白脸。”
“闭嘴。”傅诚深眸色阴冷,落在她脸上,带着森森冷意。
何玥柔一下子就白了脸:“阿深,我也是为你……”
“滚。”傅诚深收回视线,不再理她。
何玥柔羞愤地咬着唇,什么也不敢说,低头走了。
……
洛希拎着早餐回医院,两个大袋子着实把蒋医生吓了一跳。
她有些局促地解释:“我不知道蒋医生喜欢吃什么……而且,护士长她们也很关照我……”
“谢谢。”蒋医生接过袋子,“我待会叫护士长她们一起来吃,就说,是你请客。”
“嗯。谢谢。”洛希感激地朝他鞠躬,“那我去看我姑姑了。”
“等一下。”蒋医生叫住她,递给她一袋蟹黄包,“你也没吃早饭。一大早就把你叫过来了。喏,借花献佛。”
“谢谢。”洛希接过来,耳尖有点红。
姑姑还是老样子,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除了身边监测的仪器显示她还活着以外,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新来的护工刘阿姨安慰她:“也不一定就是植物人了,我在医院做护工五年,见过不少病人,有的眼看都要不行了,转头又好起来了。蒋医生医术高超,像你姑姑这样的病人,他救治过不少,他说你姑姑能好起来,一定能好起来。”
洛希把蟹黄包分给刘阿姨吃:“我要上班,不能随时来医院,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刘阿姨,麻烦你费心照顾我姑姑,钱不是问题,我能想办法弄到钱。”
手机响起来,是她不认识的号码。
刚接通,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我要解除和你的雇佣关系,从今天起,洛希,你不再是我的女佣,也拿不到你作为女佣的月薪。还有,你立刻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否则,我会以私闯民宅的名义报警。”
洛希不是很确定地问:“傅先生?”
“是我。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给你一个小时搬家。”
电话挂断,对方杳无声息。
洛希愣住。她这是……被扫地出门了?
是因为她没有喝他给她点的粥?还是因为她对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女伴态度不好?
她来不及细想,她必须马上赶去别墅,收拾她的东西。
其他东西倒也没什么,只是有台电脑,里面存着她收集的设计资料,以及她还没完成的毕业设计。她必须把电脑取回来。
“刘阿姨,麻烦你在这里照看我姑姑,我临时有事,要下午才能过来。”
……
傅诚深也回去了别墅。
他原本要去公司加班的,车开到一半,又不想去了,让司机掉头送他回家。
进屋时,洛希的鞋已经摆在玄关,两只鞋子一只倒一只立,可见她是真的回来搬家了。
她准备搬去哪里?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家里吗?
他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见她迟迟没下来,便拿了烟盒,上楼。
客房门开着,她没有行李箱,就摊了个地摊卖的那种大蛇皮袋子在地上,里面装着几件衣服,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
傅诚深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沉着脸看她收拾东西。
他点了支烟,却没有抽,香烟夹在两指间,烟雾缭绕,目光淡漠疏离。
洛希闻到烟味,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他,冷笑着问:“傅先生是来监督我搬家的吗?放心,我只拿了我的东西,别墅里的东西,我一件没碰。”
傅诚深缓和了一路才勉强平息的怒火,就被她这一句话,重新点燃了。
“我的东西,你确定,一件没碰吗?”
他走进房间,随手拿起她挂在衣柜里的浴袍:“这衣服,你没穿过?”
又指着床:“这床,你没躺过?被子,你没盖过?”
洛希没想到他还有胡搅蛮缠的一面,抿着抿唇,问他:“我的确穿过、躺过、盖过。傅先生想让我怎么赔?”
一截烟灰要落下来,房间里没有烟灰缸,傅诚深就对着垃圾桶弹了下。一星半点的烟灰飘落到地上的蛇皮袋子上,还燃着火星,把袋子烧了个小洞。
空气里飘起塑料烧焦的味道,很刺鼻。
两人却仿佛谁都没有闻到似的,互相看着对方。
良久,傅诚深开口:“不许走。你留下来,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