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黑火教徒,”希帕米拉却微微一笑:“你知道黑火教徒的来历吗?”
年轻人呆住了。
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战争与瘟疫,魔物与灾难接踵而来,所谓的文明之灾的时代便是如此由来。
那是大地圣殿最为光辉的时代,盖亚的女儿们与敏尔人一起守护这个文明与秩序的世界。在那个时代,希帕米拉知道曾经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因为魔物的入侵而失去了家庭与亲人,立誓复仇,以黑色的火焰为印记,终生与魔物为敌
他们被与圣殿、军团一起并称为文明的三把利剑。
但时光荏苒,利剑皆以腐朽。
她向大个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冲上来拉起粗眉毛的少女就跑,众人也终于开始转身,那个黑袍的年轻人呆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他想了好一阵子,才从自己的长袍上扯下代表秘会的胸针,丢到了一旁的废墟之中。
在众人身后,十数条触手终于追上了希帕米拉,一起向她压了过去。
“神官小姐!”粗眉毛的少女忍不住惊叫道。
希帕米拉的身影消失了。
弗德里奇的触手将神官小姐环绕在中央,它们彼此交织着,上面有上千张面孔,这些脸孔变化的神态,发出萦绕的低语,像是耳边的低叹,窃窃私言,长鸣不息。
希帕米拉感到一个声音挤进了自己的脑海。那个声音就像是几百个人声重合在一起,他们重复着不同的语调、不同的内容,嘤嘤嗡嗡,嘈杂不清,却偏偏让人明白了内容。
“他们背叛了你们。”
“大地圣殿已经不存在了。”
“我认得你。小姑娘。”
“你是大地圣殿的神官。”
“你不属于这个时代……”
希帕米拉抿着嘴唇,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大家伙,她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害怕的,但她是希米露德的牧羊女,代女神行牧于大地之上,她必须守候羊群,站在这里。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胸脯轻轻起伏着。“我也认识你。弗德里奇,你的花言巧语迷惑不了我。”她大声说道。
一阵低笑声挤入了她脑海。
“呵呵呵呵。”
“但我从这些人的思维中找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你想看看么?”
“可怜,曾经辉煌不可一世的圣殿现在成为了野蛮人的附庸。”
“你知道大地圣殿是怎么灭亡的么?”
嘈杂的声音颠三倒四,令人厌烦不已,千百个语调重合在一起,就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在你脑子里喋喋不休。
“那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明白……”
“你们有多高傲。”
“他们只懂得蝇营狗苟。”
“他们杀了你的同伴,背叛了你的信仰……”
“你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希帕米拉沉默了。
最后这句话刺中了她的心。少女眼中亮晶晶的,微微张开了口,心中却充满了柔软,她心中明白,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确格格不入。
这不是属于她的时代。
希米露德是崇山之王,她的高傲让她将王座雕琢于群山的巅峰,终年位于寒风呼啸之下。
而她的神官同样是高傲的,每一位牧羊女都是同龄人中最杰出,最美丽的少女,她们的心灵纯洁无瑕。意志坚定无比,地位尊崇无比。
这种高傲与生俱来,仿佛天然就凌驾于凡人之上,她们守护凡人,就像是守望女神的羊群。
因为羔羊是柔弱的,需要她们的保护。
她们强大,所以才能施加以怜悯。
但那个时代终究是结束了
她从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的一刻起。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这是一个凡人的时代,希帕米拉默默地收起了心中的骄傲,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她学会了礼貌地微笑,仿佛温和而平易近人,犹如邻家的少女一般。
她旁观着这个世界,不发一言,因为明白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只在心中评价着这个时代落后的生产工艺,陈旧的武备,薄弱的实力,毫不坚定的战斗意志,这就是凡人的时代。
或许还算温情,但太过软弱了,要是女神还在的话,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样子。
这样的世界应该如何对抗黄昏呢?
她觉得有些奇怪,心中不明白玛莎大人和神民们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但一方面,却又不敢去查阅关于过去的历史书籍。
她明白自己是在害怕。
因为高傲是不能容忍错误的。
“他们甚至学不会敬畏。”
“他们只有廉价的感激……”
“但很快就会消失殆尽,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崇拜和敬畏才能长久地维持。”
“去杀了他们……”
弗德里奇的声音循循善诱道。
然而最后一枚羊首指钉上的红宝石自动亮了起来骑士的不惧之心来自于无畏的精神,它消除一切恐惧与迷惑,免疫所有来自于精神和意志上的干扰,屏蔽心灵,清晰思维。
希帕米拉一下清醒了过来,眼中的迷茫尽去,目光显得愈发坚定。
“傲慢终究会走向毁灭,没有什么是长久永存的,大地圣殿的光辉只是历史的一环,它的存亡对于世界本身来说不过一瞬而已。”她开口答道。
“呵呵呵呵。”
“听听这傲慢的语调……”
“看看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
“以凡人的目光来评述历史的进程。”
“多么自大啊。看起来你心中依然不舍过去的地位。”
弗德里奇的声音尖而细地反驳道,犹如一把锉刀发出的刺耳的噪声。
希帕米拉仰着头看着这些彼此交织的触手,大声答道:“弗德里奇,你迷惑不了我,我的性格不是我的弱点。我从来不以此为耻,因为我心中的骄傲并非是盲目的源头”
“也因为我见过许许多多比我更加优秀的人,弗德里奇,哪怕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样。”
弗德里奇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闷闷地开口道:
“喔?”
“竟有人能让一位希米露德的神官说出这样的话来。”
“多么令人疑惑啊。”
“你在撒谎,小姑娘。”
“令人失望,令人憎恶。先民的时代结束了。留下了一个令人恶心的世界。”
希帕米拉笑了,她满是崇拜地说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他可以为了一个承诺与一个帝国为敌他并不强大,但英勇且意志坚定,谦逊而又洁身自好,丝毫没有贵族们的恶习,既不轻浮。也不傲慢,他身上承载的理想与信念是如此的纯粹,仿佛来自于先古诸贤,毫不夸张地说,我对大人充满了崇敬”
弗德里奇的声音嘤嘤嗡嗡地回想着,最后竟然化而为一:“一位希米露德神官的崇敬,令人疑惑……”
“让我看看你心中小小的意念。”
“欺骗的种子会在你口中发芽。”
“你骗不了你自己,小姑娘……”
“告诉我,那是谁?”
希帕米拉微笑着答道:“我的领主大人。”
“一个凡人?”声音之中充满了不屑。
前者轻轻吁了一口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面前这些可怖的触须:“这是凡人的时代。弗德里奇。”
“那又如何?”弗德里奇带着浓浓的轻蔑之意答道:“你竟指望一个凡人来救你?”
“领主大人不会来救我,”希帕米拉却回答道:“他是来杀你的。”
弗德里奇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连十多条触须都颤抖了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凡人,杀他?
布兰多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他忍不住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自从进入黄金阶以后。自然的疾病就不可能奈何得了他了,他得体质是普通人的上百倍,说是状如一头牛都是贬低了。
莫非这附近有人在散布非自然的瘟疫?
他是知道安德莎和马亚德在城中的,虽然后者已经死了,不过谁知道这里还有几个牧首,牧树人是最喜欢玩弄这些污浊的东西。
希帕米拉自从最后一次与他联系之后,心灵联系便再联系不上了,不过他感到自己的元素池的衰减,意识到对方可能是陷入了战斗。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是牧树人?
或者应该说多半就是牧树人。
他的目光从燃烧的街道两边扫了过去,这个时候南城区该烧的也都烧得差不多了,两排房屋只剩下一些余烬,不着火的砖石还保持着原有的结构,不过是去了木质结构的支撑之后,它们还能屹立多久实在难说。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群难民
一行人越走越慢。
粗眉毛的少女第一个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仿佛受其感染似的,也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
大伙儿都没有说话,要说眼下正是最好的结果了,侥幸劫后余生,只损失了两三个人,前面就是圣殿,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